侯夫人无话可说,只冷笑了一下。韩姨娘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扶着王玉婷的手走上前去:这里头闷热,夫人可要出去透透气儿?妾瞧着这些花匠都是用心的,今年侯爷寿诞,必有好花赏的,且不必急在一时。
侯夫人瞥她一眼,冷淡道:我跟大少爷说话,几时有你一个妾插嘴的份儿了?没规矩!一甩袖子,扶着丫鬟走了。
韩姨娘被骂了,脸上却没半点儿委屈神色,反向王玉婷道:去给大少爷端杯茶来。
王玉婷巴不得能到郁大少爷眼前去,立刻从采芳手里端了茶,袅袅婷婷走到郁大少爷身前,柔声道:大少爷请用茶。
郁大少爷且不接茶,却将她从头到脚看了看,轻笑道:这暖房里牡丹花没开,青莲你倒找了一朵牡丹花来。
韩姨娘嫣然一笑道:妾方才还说呢,玉婷表妹今儿这身衣裳,就如那姚黄牡丹一般。想不到少爷也是这般想的。
郁大少爷笑着一手拉了她:可见你我同心,想到一处去了。
王玉婷站在那里,听着大少爷夸奖她,喜得一颗心砰砰直跳。沈宜红挽着沈宜织站在远处,却几乎要把牙咬碎。沈宜织的手臂都被她夹疼了,不得不抽出手来:四妹妹,你弄疼我了。
沈宜红醒过神来,连忙放开手:二姐姐,你看婷表姐那副样子!不就是大少爷多看了她一眼么?小人得志!
你也不是什么君子吧?沈宜织一面暗地里吐槽,一面装痴卖傻地道:婷表姐这样子确实很像朵牡丹花,其实妹妹你穿这身衣裳也很像朵花呀,而且你还会吹笛子呢,比婷表姐强多了。
一句话提醒了沈宜红,拉着沈宜织退出暖房,走到花田边一株极大的牡丹花树下,抽出袖中短笛,悠悠扬扬吹了起来。
离花田稍远处的路上,秋晴跟采香正在那里。秋晴今日只穿了丫鬟们的青绸褙子,手里拿了一柄竹帚,正在打扫石板小路上的浮尘。采香跟在她身后,凉凉地道:可知道了?你不肯伺候少爷,有的是人愿意呢。姨娘抬举你,才让你去少爷跟前儿,你可别不识好歹。一个官奴罢了,要说,就该让你做这些打扫的粗活儿!好了,今儿这条路上不打扫干净了,你也别吃饭。姑娘我是要回去歇着了,你自己个儿在这里细细地做,做完了我再来检查。说罢,一摇一摆地走了。
秋晴捏紧了手里的帚柄,看着前面长长的石板路,低下头打扫起来,只是那眼泪跟断线珠子似的,一颗颗落在地上。
这条石板路七弯八绕,从两边的杨柳荫中通过,一直绕到荷花池那边去,又从那里绕回到韩姨娘的滴翠轩。这条路平常若是小丫鬟打扫,至少要两人,此刻路上却少有人行,只秋晴一个在慢慢地扫。待她扫到荷花池附近,忽见一个人影从荷花池处漫步走来,正是郁二少爷。
第三十一章
这条路上多种杨柳,此时枝叶繁茂,颇可遮人。郁二少爷走到近前秋晴才发现,此时躲也来不及了,秋晴只能退到路边,低头道:给二少爷请安。
秋晴姑娘?二少爷一脸惊讶,这是在做什么呢?
奴婢在打扫园子。秋晴只觉满嘴苦涩。
打扫园子?二少爷更惊讶了,这些粗活自有婆子和小丫鬟们去做,怎的要你来打扫?这是谁叫你做的?
秋晴低声道:是姨娘吩咐的。
啧啧二少爷露出心疼的神色,这天气还冷呢,穿得这般单薄的扫园子你可是惹韩姨娘生气了?
秋晴心里一酸,头垂得更低,不知说什么好。二少爷看她这样子,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叹道:是韩姨娘有意难为你?可怜见的,可是为着桃花林那事?倒是我的不是,唐突了姑娘,我这里道歉了。说着便是一揖。
秋晴哪里敢受他的礼,唬得连忙闪开,摇手道:二少爷切莫如此,我奴婢哪里受得起。且此事与二少爷也无干的,不过是我自己命薄罢了。
二少爷到底是作了个揖方直起身来道:我听着姑娘出言吐语是读过书的,怎的就沦落至此了呢?
秋晴自父亲被斩,家中女眷皆被发卖,这一腔的酸楚一直无人倾吐,此时被二少爷这一问,顿时眼泪滚滚而下,又不敢哭出声来,勉强道:奴婢还要扫园子,二少爷请自便罢。
二少爷瞧着火候也差不多了,牡丹园又离得不远,便不再深谈,只笑道:听那边笛子吹得不错,想来大哥他们倒快活。你且慢慢扫着,我去找几个人来帮你。便抬脚走了。
秋晴也听见牡丹园那边儿笛声悠扬,料想郁大少爷不知在听谁吹笛。想着这几日见到的那三个表姑娘,或蠢笨,或木讷,或俗艳,自己竟然要跟这种人一起去争一个病秧子的大少爷,就不禁悲从中来。
秋晴从前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自然也跟许多闺中女儿一般,做过那神仙眷属的美梦。且自己生得美貌,又是琴棋书画皆通,父亲且是官身,日后的姻缘自然要精挑细选。无奈一朝父亲被罢官斩首,从官家女儿沦为官奴,相差何啻天地,那从前的梦自然做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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