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常在今儿打扮得很精致,一身烟翠的绿纱衬衣,外头罩盘金绣鲜桃拱寿的云肩,因晋位后还没得过恩宠,每回来都花足了心思。
她跟前的宫女石榴早早儿就出去周旋了,和顶膳牌的徐飒一副很有交情的模样,从围房门上挨出来,轻俏递了个眼色,说:“徐哥,上回您不是嫌靴子不跟脚吗,我这儿绣了双鞋垫子,手艺稀松,您千万别嫌弃。”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双喜鹊登枝的活计来,含笑塞进了徐飒手里。
徐飒哎哟了声,“姑娘有心了,还给我绣鞋垫子呐……我妈都没待我这么好过。”
石榴娇笑着,轻轻拍打了他一下,“瞧您这话说的!咱们领差事归领差事,差事之外不还有人情么,一双鞋垫子值什么,往后有什么缝缝补补的活儿,只管打发人给我传话就是了。”
徐飒一听,心道这丫头怪不容易的,为主子鞠躬尽瘁到这份儿上,将来善常在要是得了圣宠,可不能亏待了她。
不过太监都是占便宜的积年,要说交情,什么交情呀,有钱有色都可成为交情。
石榴刚才那一记轻轻的抽打,像杨柳条儿拨弄在心弦上,一时浑身的骨头都酥了。瞧瞧左右没人,手就垂下来,拿鞋垫儿在那磨盘一样饱满的大屁股上剐蹭了一下,“那我这厢,就先谢过姑娘盛情啦。”
姑娘害臊了,脸如秋分后挂在枝头的石榴般鲜红。那耳朵上细小的红玛瑙坠子映着屋里的光,在颈边荡漾出一片旖旎的水色。
“玩笑归玩笑,徐哥,别忘了盘儿上照应我们主子点儿。”石榴细声说,“主子升发了,咱们不也鸡犬升天么,将来要是有个所求,主子必定念着功劳,格外放恩典。”
这个套儿下得真够大的,将来有所求,什么所求?不就是结个对食,主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徐飒咽了口唾沫,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石榴鼓胀的大胸脯子,说:“妹妹,您是十月里的果子,熟透啦。”
石榴半遮半掩笑了笑,“那盘儿上……”
“必定显眼处。”徐飒赌咒发誓说,“妹妹您这么瞧得起我,不嫌我是个缺嘴茶壶……我还有什么说的,肝脑涂地都为您呀。”
石榴满意了,那欲说还休的笑,别提多招人喜欢了。商量定了,便不再逗留,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徐飒痴痴看着她的背影,有滋有味地摸着下巴颏,摸多了,仿佛那地方能生出胡髭来。
他的徒弟眼看师傅这样,心里也知道了个大概,在那面银盘里寻找善常在的绿头牌,找见了,指了指道:“师傅,这儿呐。”
原以为他会把牌子挑出来,谁知徐飒的手指头拐了个弯儿,把和妃的牌子掂在手里,搁在了风水最旺的那块地方。
小徒弟不明白,问为什么呀,徐飒剔了剔牙花儿,“女人再好,能有现银子好?拿双鞋垫子贿赂我,不开眼,且排在后头吧。”说着搬起银盘顶在脑门上,迈着碎步,一路往东暖阁去了。
屋里才掌灯,天光还有残余,皇帝坐在南炕上,半边身子披挂着斜阳。
怀恩在一旁伺候进膳,见徐飒顶着牌子进来,轻声道:“主子爷,膳牌到了。”
皇帝迟迟抬起目光,进晚膳时候一向有两拨牌子,宗室王公奏事是红头牌,后宫妃嫔侍寝是绿头牌。这两种牌子统称膳牌,后者是皇帝极不乐意见的,但这也是作为帝王必要受理的政务。
当然皇帝有权叫“去”,怀恩本以为今天又是如此,却不想皇帝懒懒调过了视线,居然很赏脸地在银盘上扫视了一圈。
徐飒顿时来了精神,腰背挺得更直了,把牌子送到皇帝眼睛底下。
皇帝抬起手,那纤长洁白的手指从一面又一面写着位分名号的木牌上经过,最后停在了贵人的牌子上。
拈起来,再将牌子扣回去,他的御膳还没吃完,翻完了牌子,继续慢条斯理进他的樱桃糕。
徐飒呵了呵腰,顶着银盘却行退出来,出门就遇见明海打听,“今儿翻了没有?”
徐飒点了点头,“贵人。”说完将银盘交给徒弟,快步上后头围房去,站在门前扫袖打了个千儿,“储秀宫贵人,侍寝。”
贵人一愣,从人堆儿里站了起来,似乎不大相信,看了看身边的宫女。
宫女喜形于色,握住贵人的手蹲安,“主儿大喜。”
至于旁的没被翻中的嫔妃们,则是一脸失落的模样,还是裕贵妃最有大将之风,笑着冲贵人点了点头,只说:“好好伺候皇上。”
贵人说是,到这会儿才敢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她进宫有两年了,恩宠一直稀松,在花团锦簇之中又是个不起眼的,今儿忽然被点了卯,实则有好些人恨妒参半。
善常在是最不知遮掩的,她跺了跺脚,脸上尽是不甘。晋位有两个月了,皇上都没正眼瞧过她一眼,她不明白,是自己家世不好,还是自己不够会打扮?不都说男人馋嘴猫似的吗,天底下哪有提拔完了,干放着小老婆闲看的人!
康嫔惯会做好人,笑着安抚她,“没事儿,今儿不成还有明儿呢,万岁爷早晚会想起你的。”
善常在赌气嘟囔:“我怕是要成为六宫的笑柄了。”
和妃嗤笑了声,瞥一眼贵妃离开的背影,阴阳怪气道:“那不至于,想当初咱们贵妃娘娘,进宫半年才侍了一回寝,如今还不是宠冠六宫?这叫大器晚成,你呀,且等着吧,好日子在后头呢。”说罢抚了抚鬓边绒花,带着丫头一摇三晃迈出了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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