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正是。
你可知道,没有主家的传唤,长工是不许擅自到前院来的?
老爷,我儿也是一时心急,请老爷不要和他一般见识。牛李氏见薛乾面色不善,相对于自己的麻烦,儿子若被牵扯进来,对她来说,才真正像是天塌了一样。
哼,一时心急。去年大少爷保你学写字,学记账,我们薛家对你的好这么快就忘的一干二净了么?也敢在这前院横冲直撞起来了?!
老爷,小的不敢。纵是牛耿有这一身的蛮力,可面对主家老爷,他也是不敢造次。更何况,厅上那人,是青儿的亲爹。
请老爷息怒,牛耿的性子本身就比寻常长工要轴一些,老爷不用与他计较。薛富走到牛耿身边,微微低头,难得低眉顺眼的为牛耿求着情。
薛乾深吸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这半年以来,家中的这许多事情缠的他头疼不已,而今,家宅不宁,前些时日抓住的那些用主家银钱中饱私囊的伙计丫头等就已经够让他心烦了,现在又遇到这些个不知知恩图报的长工和婆子,更是让他心凉难忍。他顿了顿,说道:牛李氏,你说自己冤枉,可经手这青黛的,除了你,还有谁?老太太的药材从来都是夫人亲手从药铺抓了,用的都是苏杭产的上好青黛。抓完药回来之后,交给厨房,由你煎了,送到前院。纵使老太太弥留那几天里,是照青煎了药,可也有伙房的丫头指认,每次都是你拆了药包把药材装到药罐里,照青才会接着煎。难道说会是我家夫人和照青贪图这点蝇头小利,去把那青黛换掉的?!
小的,小的不敢这么想,夫人和大少爷绝对不会这么做,可,可小的,真的是冤枉的啊,这。牛李氏从来也不是一个巧舌如簧的,她一个乡野村妇,面对这样的局面除了哭嚎之外,便再无办法。
牛耿紧紧搂了他娘在怀里,见已经五十多岁的娘亲受了如此大的委屈,虽然心疼,却无计可施,只得怨自己没用,护不得她周全。
这无妄之灾砸在娘俩头上,几乎快把娘俩砸晕了,牛耿跪在这前厅里,第一次觉着这薛家大宅异常的狰狞,他像掉进了一个硕大的冰窟窿里面一样,身边的人非但无人搭救,反而站在洞口,看着他们娘俩狞笑。
事到如今,证据确凿,我不想再说什么了。薛乾只觉着头疼,看面前跪着的二人心中更是烦闷:你们从薛家走吧,念在你们娘俩在府里这么久了,我也不想再追究什么,只是我们薛家容不得这种忘恩负义的人,薛富,把这个月的月钱给他们结了,赶快打发他们走,我不想再看到这娘俩了。说罢,薛乾头也没回便出了前厅,只留下了跪在地上,全身发凉的牛耿娘俩。
第25章
薛乾拂袖而去之后,前厅的众人再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平日里那些在伙房里和牛耿娘亲关系不错的丫头婆子们,这会儿却像避瘟疫一样避开了他们娘俩。
牛耿扶着娘亲跪坐在地上,直到现在还觉着这是一场梦,干的好好的活,竟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被逐了出来。更可悲的是,他辛辛苦苦伺候了快十来年的主家老爷,竟然连进一步查证都不愿。仿佛他和娘亲就像是两条看门护院的狗一样,说扔便就扔了。
始作俑者金凤也不再跪着,脸上两行泪痕早已被她用袖口擦了个干净。她站在一边,冷冷的看着牛耿娘俩,牛耿娘倒在儿子怀里,脸面早已憔悴不堪,而牛耿硬硬的抬起头来,看见金凤那嘲讽的眼神,瞬间便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
那人面蛇心的丫头,分明是算计好了要除去他们娘俩。为的只是那一夜被牛耿撞破的私情,可牛耿想不明白,他既然撞破的时候没有说出去,今后便不会再说,可为何他并无害人之心,可人却有杀他之念。
金凤不再继续在前厅停留,稍稍整理了一下刚才磕头磕乱的头发,便自顾自离开了。这薛家偌大的前厅只剩下了满身补丁,灰头土脸的牛耿娘俩,还有那依旧板着一张脸的薛富。
牛耿,扶你娘亲起来吧,先跟我去账房领了这个月的月钱,再去后院你们娘俩的屋子收拾了,就走吧。
大管家,我我和娘亲分明没有。牛耿语噎,此时只觉着心头上涌的血气不断翻滚着,有一股气想冲出来,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口子。
哎,早就跟你说暂且不要冲进来,老爷的性情最不喜欢别人顶撞,别说是你,就连二位少爷和二夫人这些年来都不曾当面违了老爷的意。你这么唐突不守规矩,他便只会觉得你不识好歹,心生厌恶。这个时候就算再怎么和老爷求情,都是没有用的。
大管家,难道,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么?怀里的老娘无声的哭泣着,不断淌下来的泪水几乎快要浸湿了牛耿胳膊上的布料,自牛耿出生以来,一家子便一直生活在薛府,日子虽然穷,可至少头顶有块屋檐盖,被逐了出去,便少不了的风餐露宿了。
薛富无奈的摇了摇头。
老爷决定的事情,就算谁来求情都没有用的。你安慰一下你娘,去账房那吧,我在账房先生那等你。说完,也出了前厅。
事已至此,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已经破碎,即使是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牛耿却也不得不接受了。他揉了揉跪的发麻的腿,先站了起来,娘亲依然趴坐在地上,无力起身,只用那只满是褶皱的老手捶着地,用嘶哑的声音喊着冤枉,冤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