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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页
    “听说陛下批驳了六科联名的奏本。”
    “是。”
    “驳了几轮了?”
    “四轮。”
    齐淮阳道:“你们怎么想的。“
    杨伦笑了一声,伸手抚着云松粗糙的枝干,“你是个万事不问的人,怎么今日话也多了。”
    齐淮阳松开手臂,舒开声音,:“司礼监那个奴婢来找过我。”
    杨伦忙回头,“邓瑛?”
    “是,我原本是不想与他接触,不过他的话有几分道理,所以我想转说给你听一听。”
    “说吧。”
    齐淮阳道:“这联名的折子不能再上了,听他说,陛下前夜差点杀了司礼监的郑月嘉。”
    杨伦冷道:“这不好吗?”
    齐淮阳笑了一声,“我也是这么问他的。”
    杨伦道:“他怎么说。”
    齐淮阳不答反问,“你们内阁现在能按住六科和都察院的那一帮人吗?”
    杨伦听他这么问,沉默地朝前走了几步,半晌方摇了摇头,“我现在不知道,是老师不愿意弹压,还是压不住。”
    齐淮阳摇头道:“如果郑月嘉真的被陛下杖毙,若能平息这些人也就罢了,若是反而助长东林党的气焰,你和白阁老就都该想想,这件事最后会怎么收场。”
    杨伦低头道:“你觉得邓瑛看的是对的。”
    “不完全。毕竟他现在是司礼监的人。”
    齐淮阳说着顿了顿,“但我觉得,他的这一番话不是为了维护司礼监。”
    杨伦点头,“这个我知道。”
    齐淮阳续道:“其实我也在想,他为什么要来找我,而不直接跟你说。”
    “呵…”
    杨伦摇头笑一声,拍了拍身后的树干,怅道:
    “张先生死了,他应该很恨我和老师。”
    齐淮阳没去接这个话,转身看向西面的那一排厢房,里面点着烛火,隐约映出两三个人的影子。
    “今日内阁的几位阁老都来了?”
    杨伦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张琮还没有来。”
    齐淮阳笑道道:“他不在,那个幽都官也不会来,倒也好。”
    这话刚说完,殿前的人确忽然噤了声。
    杨伦转过身,见张琮正在山门前下轿。
    齐淮阳走到杨伦身边,“呵,说不得啊。”
    杨伦回头道:“你先过去吧。”
    说完,一个人走向山门。
    张琮今年已经六十七了,头发和胡子都白了,但人尚算精神,看起来也并不像张洛那般严肃。
    他站在轿前,等杨伦行过礼,笑着回礼。
    “听说,张先生的身后事,是杨侍郎操的心。”
    杨伦平声回道:“张先生的儿子还在从海南回京的路上,今日应该会到。下官只是受托而已。”
    张琮笑笑:“也不易了。对了,白阁老在何处。”
    杨伦侧身让了两步,“老师在西面的厢房。”
    “好。”
    张琮没有再多说什么,负手朝西厢房去了。
    杨伦正要走,忽被张洛唤住,“杨侍郎。”
    杨伦顿了一步。
    “何事?”
    张洛将马缰丢给家仆,沉默地从杨伦身边走过,走到前面,方道:“陛下对你们已经一忍再忍。你们也该收敛了。如果一个张展春还不足以震慑六科那些人……”
    “张洛!”
    张洛转过身,也不在意杨伦打断他的话,偏头道:“北镇抚司为天子镇威,冒犯天威即有罪,其他的我管不了。”
    “等一下。”
    杨伦反身追上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洛并没回应他的话,只冷淡地说了句“让开。”
    杨伦还想再问,却听山门口忽然喧嘈起来。
    原本散立在多宝殿前的官员们此时也一齐聚向了山门。
    张洛低头朝山门下看了一眼,反身也走了过去,杨伦连忙跟上他一道朝山门走去。
    山门下,邓瑛撑伞立在雨中。
    此时的雨比之前大了许多,雨水如连珠一般悬在伞沿下。
    在场的很多官员虽然之前大多认识邓瑛,但都是在邓瑛受刑之后第一次见他。
    虽各有各的态度,却都免不了鄙夷之色。
    都察院的一个黄姓的御史走出人群,抬手直斥道:“你的老师因为你而死,你还有脸立于此处?”
    邓瑛抬起头,“邓瑛为拜祭老师而来,无意冒犯大人。”
    说完放伞抬手,躬身揖礼。
    黄御史并不回礼,虚点着邓瑛朝身后的人轻笑道,“你们看看,现在连宫里的奴婢都行士礼。大礼何存啊?”
    邓瑛低着头没有出声,松开作揖的手,撩袍跪下,伏身再礼。
    “请诸位大人,容邓瑛拜祭老师。”
    杨伦站在人群后面,刚要上前,却被背后齐淮阳一把拉住,“别去。”
    他一时有些恼,压低声音呵道:
    “放手。”
    齐淮阳并没有听他的,低头朝人群后看去。
    “不是我想拉你,是下面跪着那个人不想你露这个面。”
    杨伦一怔。
    “为何?”
    齐淮阳看着雨中的人,平声道:
    “你是内阁的人,刑部的大堂上也罢了。但这个时候你不能站到六科和都察院的对面去。否则内阁在弹压黄御史这些人上,会更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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