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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的易琅已经下座,面朝御座跪下,等待贞宁帝发落。
    杨伦心里此时万分后悔,没有听邓瑛的话,坚决地把他拦下来,酿成今日这个局面。
    他想替易琅说话,却也明知,多说一句,易琅的错就重一分。
    贞宁帝阴着脸看着易琅,父子之间似乎有默契一般,一个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一个克制住了心里的恐惧。
    “散宴。”
    皇帝低声说了一句,何怡贤忙高声道:“散——宴——”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起身行礼相继辞出。
    皇帝忽又道:“白阁老,张阁老,你们二人去内阁值房候着,朕另有话说。”
    张白二人相视一望,拱手应“是”,退出了大殿。
    皇帝站起身,对张洛道:“把他带回武英殿看管,你领北镇抚司查明黄然意图回明朕后,朕再一并处置。”
    易琅跪在地上朝张洛看了一眼,张洛转身走到易琅面前,一贯寒声道:“殿下请。”
    易琅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对贞宁帝道:“父皇,您会杀了黄先生吗?”
    贞宁帝看着他,“他以前在你面前行的是什么礼。”
    易琅抬起头,“先生先行对皇子的大礼,我再行学生拜先生的礼。”
    “既然如此,他今日该杀吗?”
    易琅低下头, “有违大礼,该杀。可是学生不忍先生受死,父皇若肯开恩,儿臣愿为先生受责罚。”
    贞宁帝沉默须臾,忽笑了一声,这声笑的意味有些复杂,有赞许,也有厌恶。
    但他并没有在言语上表达什么,只是摆手道:“退下吧。”
    易琅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太和殿。
    杨婉眼看着易琅从御道边下来,没看见她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一看见杨婉,眼睛立即就红了,脚步越来越快,走到杨婉面前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然而他没有出声,轻轻拉起杨婉的手,忍着哭腔道:
    “姨母,母妃今晚一定会担心,你不要回五所好不好。”
    杨婉点头,“好。”
    说完又抬头朝张洛看去,“要带殿下去哪里。”
    张洛道:“武英殿。”
    杨婉捏住易琅的手,“他一个人吗?”
    “对。”
    杨婉蹲下身,拢好易琅身上的斗篷,轻声道:“裹好,别冻着。”
    张洛低头道:“杨婉,你再耽搁,我即将你以抗旨论处。”
    易琅听了这话,忙道:“姨母你松手。”
    说完用力挣脱杨婉的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却仍然不肯回头让张洛看他的泪容。
    “张副使,不准为难我姨母。”
    张洛拱手压低了声音道:“臣明白,殿下请。”
    杨婉跟了几步,连声唤道:“张大人,张大人……”
    张洛站住脚步,示意锦衣卫带易琅先行,回头拦住杨婉,“你想对我说什么?”
    杨婉看着易琅的背影,轻声道:“我知道,你有忠信不会报私仇,但他还小,能容我去照顾照顾他吗?”
    张洛笑了一声,“可以,但你要与那个阉奴了断,向我张家谢罪。”
    他说着朝杨婉走进一步,“我很不喜欢你这副自以为聪明,不受管束的样子。”
    杨婉抬起头道:“你想管束我?”
    第51章 冬聆桑声(四) 给我一口面吃。……
    她说着朝张洛走近一步:“《大明律》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管束吗?”
    说完忽然对着张洛流露出一丝很悲哀的目光。
    “张洛。”
    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你有同情过囚犯吗?”
    张洛怔了怔,“你说什么 ……”
    “或者说,当年你在南方,听闻杨婉失踪后,张家因为怕杨婉失了贞洁而放弃寻找的时候,你有同情过杨婉这个女人吗?”
    她说这话时,眼中似乎泛着水光,而眼底的哀色越见深浓,“囚犯不见天日,我又何尝见过天日。我一直都受着你的管束,因为你责打我也好,羞辱我也好,我都无法反抗,所以还不够吗?”
    她说完,仰头忍回喉中的酸涩。
    看不见她目光里的悲哀,张洛的错愕瞬间消失,他愤恨自己被一个女人的眼泪迷惑,声音越发寒酷。
    “你以为你对着我哭,我就会同情你?”
    杨婉笑了一声,“我从没有想过虚情假意地利用你,因为这样对你不公平。我对你诚恳,是因为你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你违背自己的本心,对我留过情面,不管你是不是出于同情,我都谢谢你,但我不能接受你的为人,也绝不可能因为害怕你的责难,就背弃我自己。”
    张洛低头看着杨婉微微发红的脸。
    她和一年前有些不一样,尖刻的疏离感仍然在,但那种令他觉得刻意的分寸感,却好像少了很多。
    “《大明律》存在的意义不是管束,而是惩戒。”
    他说着朝杨婉走近一步,“我管束你,是因为你做错的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需受惩戒的地步。你曾经与我有过婚约,我的母亲看重你,我也一直把我的正室空置给你,如果你愿意回头,跟我认错,对妻子,为夫者没有什么担待不了。”
    “你现在仍然是这样想的吗?”
    “是。在我知道你仍是处子之身的时候,我就还愿意给你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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