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我爸说了,等考完就让我去船厂里帮忙,鲟哥你呢,有什么打算没有?”
陈鲟捏着烟嘴,没有回答。
泳队教练给他打了几次电话劝他归队,不过他也没强求,说可以给他一段时间调整一下,等高考完再回来,到时候还可以把他安排进体育大学。
他妈昨晚给他打了个电话,大概也是来探口风的,旁敲侧击地询问他还想不想当运动员,如果不想的话,她就给他申请个国外的大学,等高考结束就送他出国。
陈鲟没有给出明确的选择。
回想起来,他会进泳队是阴差阳错,七岁那年他替生病的表哥参加了个少儿游泳大赛,结果拔得了头筹被市队教练看上了,懵里懵懂地就进了市队,再后来被选去了省队,他进队也有近十个年头了,训练枯燥又艰苦,一开始他什么也不懂,只是凭着爱好坚持下来,后来奖项越拿越多,有了荣誉感就有了更高的目标。
他原以为自己会像其他专业运动员一样,反复训练,参加不同的比赛,到了年纪退役,结果刚被选入国家队,还没来得及去报到就出事了。
进队是意外,退队也是意外,前者是被动的,后者是主动的,发生了那样的事,即使队里还留他,他也呆不下去了。
陈鲟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训练中度过的,他一直以游泳运动员的最高成就为目标,也没想过做其它事,退队至今他都处于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曾经为之奋斗的目标不在了,人难免会空虚和彷徨。
退队后他面前的路似乎变多了,但好像又没了路,他很少去想以后,随波逐流成了他的态度,他从追赶时间的少年变成了被时间推着走的人,一腔的少年热血还没消退,却仿佛凝结在了胸腔中,不再涌动。
傍晚放学,陈鲟坐在位置上,余光看到苏新七收拾好东西,背起书包,朝他这看了眼,她在原位站了会儿,最后还是走向前门。
她去找李祉舟了,陈鲟知道。
他抓了下头发,低骂了声,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贱,跟缺爱似的。
陈鲟喊上吴锋宇几个去大浴场游泳,今天太阳没出来,天空阴沉沉的,浓云密布且大有越压越低的趋势,海上的浪头比平时高上许多,海水很浑浊,吴锋宇说这是下暴雨的前兆。
果不其然,陈鲟才游了两个来回,豆大的雨滴就砸了下来,一开始还稀稀拉拉的,没过多久雨粒就密集了起来,落入海中就像巨石般卷起千层浪,浪头一层压过一层,直逼海岸,乌云坠下,海面一时换了颜色,不再温和。
陈鲟上了岸后就和吴锋宇他们分开了,他骑着机车冒着雨冲回去,到李家楼下停好车,上了楼,刚进门就看到李母拿着手机一脸焦急,李父和李祉舟都围在她身边,俱是一脸关切。
苏母语气急促地说:“惠贞,你先别着急,小七应该不会瞎跑的,兴许就在码头附近,说不定一会儿就回家了,不会有事的,你别乱想。”
陈鲟正要回房间,听她提起苏新七,立刻顿住脚,看向苏父,沉声问:“苏新七怎么了?”
李父这会儿没心思深究陈鲟为什么这么关心苏新七,叹口气,沉痛地说:“今天海上刮大风,从公海回来的船上有人说李家的船没及时返航,怕是凶多吉少了,小七一听这消息就跑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去,她妈妈担心她出事,就打来问问,看她是不是来我们家了。”
“你说这孩子——”
李父话没说完,就看陈鲟踅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他还没来得及阻止,人就下楼了,等他反应过来要出去拦人,才至门口就看见陈鲟骑着机车冲了出去。
陈鲟戴着头盔,不断加速前进,像一簇发射出去的箭矢般劈开雨幕,破空而去,车轮激起阵阵水花。暴雨如注,这种极端天气环海路上都没有人,雨水不断覆盖上眼前的玻璃罩,他索性把玻璃罩往上掀开,裸眼望着前方,任由雨水扎进双眼。
他是往码头相反方向去的,李母说苏新七很有可能就在码头附近,但他却不这么认为,码头开阔,能避雨藏身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她家本来就在那附近,他相信她妈妈应该已经找过一遍了。
陈鲟认为苏新七不在码头还有一个原因,码头地势低,目力有限,他想她应该会想第一时间看到他爸爸的船,如果他猜得没错,她应该在岛上的一个制高点。
雨势渐强,陈鲟把车头一拐,路过吴锋宇家的修船厂,直奔海堤,最后在堤坝尽头停下。
他顾不上停车,下了车直接把机车一推,抬头看了眼堤上黑黢黢的小房子,心下一沉。
不及多想,他几步上了楼,房子的门是锁着的,他用力拍了拍,喊道:“小七,小七,苏新七!”
陈鲟接连拍了几下,里面都没动静,他以为自己赌错了,握拳用力砸了下门板,正要下楼再去别的地方找找时,门开了。
苏新七就站在门后,头发湿哒哒的,脸色苍白双眼红肿,看到门外人时眼神还有些木讷,她开口,声音嘎哑:“你怎么……”
陈鲟看到她的那刻,一颗心算是落了地,他极轻地松口气,摘下头盔随手往地上一扔,用手随意地往后薅了下湿发,转过身脱力般往门框上一倚,偏过头冲她一笑,“我这样像不像来拯救公主的黑骑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