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事儿当真?”
“我娘是大夫人院里的洒扫主事,亲耳听常嬷嬷教训表小姐身边的丫鬟,‘你家小姐都快定亲了还这般不懂规矩,往后出阁迟早给萧家丢人。’”
入主屋,从内室退出的谢若滢看到一身狼狈的施烟,不由得诧异,“妹妹这又是打哪儿来的,怎得一清早浑身弄得污脏?”
屋内起了炉子,温暖如春,腿肚又湿又暖惹得施烟骤然打个寒噤,她摸了摸冰凉耳垂,怂眉耷眼吐字,“摔了一跤。”
谢若滢蹙眉,压低声音,“那怎得不换身衣裳再来。”她谨慎往屏风里望了眼,忙推着施烟往门口去,婆母可是见不得脏乱,可现在凡施烟路过,地上皆潭下一团污泥,凑近她身上还带一股难闻气味。
施烟认命地抖了抖裙边,忍住黏糊难受的绣鞋,视线不满往身后常嬷嬷撇去,谢若滢心中猜了几分,忍不住伸指轻点她眉心,当下做主道,“你啊,半月不惹祸心中便不踏实。母亲方起头晕症又犯了,你先随我丫鬟去我院子换身衣裳再来。”
施烟原本苦脸登时喜笑颜开,拱手作揖,俏声声:“嫂嫂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
谢若滢哑然失笑,忽而里头传出道颤巍薄怒女声,拌住她逃离步伐,“让她进来。”
大夫人身边嬷嬷应声拐出屏风,朝二人俯身行礼,旋即做了个请她二人进去的手势。
施烟苦凄小脸,只得入内,便见得萧大夫人梳妆穿衣完好坐于八仙桌旁。
她年近四十,碧玉年华嫁于萧家大老爷至今,育一子两女。执府内中馈多年,治家有方,颇有威严。
施烟了两下步子便不敢前去,“我身污秽,恐脏大夫人眼耳。”
瞧她这章法,浑身狼狈,张氏只觉额头穴位突突地跳,一掌重拍在桌上,手中捏着丝帕指向施烟不停颤抖,“你这般模样啊,何有矜持闺秀的影子。”
施烟垂首不语,这挨训与她是家常便饭,谢若滢上前为母亲顺背,急安抚道,“母亲莫气,妹妹今晨起早来给您请安,路上不慎摔了泥坑。”
张氏淡淡瞥儿媳一眼,语气不威不怒,“你如今为她找借口倒是顺畅得很。”
谢若滢左右慌了下,领着丝帕抚在心口,不敢说话。
一道厉严视线直扫来,施烟听得萧大夫人问自己,“你自己说说,管家是在府内何处看到你的,昨夜你又去了何处!”
手指踌躇揉搓裙裳,施烟怯懦着转了题柄,“大夫人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现在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翻.墙入府了。今日之事,愿凭您责罚。”
她本无意惹大夫人生气,可昨日确有急事出府,逼不得已出此下策。
张氏冷哼一声,“你不说我也从你嘴里撬不出来,不过施烟这儿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若是你再不安分惹是生非,让别家败了我箫家名声,就是祁远回来,我也照样赶你出去。”
“常嬷嬷,给我将这辱没家风的东西扔进祠堂,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人走后,谢若滢走上前扶起大夫人,有些担忧,“母亲,三公子估摸这两日归回,我们这样罚烟儿会不会有些不妥?毕竟,她也不是我箫家血脉……”
张氏抬臂挥挥,单手撑住额头,疲惫无力,“那有如何,自前年祁远领她回来,她在长安闯了多少祸事,多少世家贵眷对她避空不及。如今你几个弟弟妹妹嫁娶,萧府名声可不能败在她手上。”末了想起什么,又叮嘱她,“趁祁远还未回来,你告诉缪儿外头铺面上的末梢之事抓紧完了,莫让别人抓住把柄。”
谢若莹得了婆母命令,忙应下。
跪祠堂施烟可是府内熟客,里头常年绵延香火,数百座牌位并肩而立,肃穆森肃。
大夫人对她苛刻,从不遣人送饭食来。堂风一吹,身子是又冷又饿。施烟蜷缩在蒲团上,忽悠自己梦中有暖炉热汤糕饼,昏昏欲睡中外头稀碎脚步声混着人声吵闹,她耳力向来极灵,霎时惊醒,忙立直背脊,双手搭在腿上跪好。
“家主,大夫人说表小姐私自出府犯了家法,须得在祠堂跪四个时辰。”
梁胥弓腰站在祠堂门口,同轮椅上的男人恭敬道。
轮椅上坐着一男子,身上披着裘袄,矜贵清冷,目若深潭望着祠堂大门上头‘萧家祖祠’四个大字。
男子收回视线,与身边佩刀随从闲聊,“祖祠从雍州移至长安多久了?”
“回家主,七年。”
轮椅上的男子嗓音低沉掩了些笑意,“三年各支脉来祭祖一次,她一个外姓的,跑祠堂次数倒比姓萧的多了。”
今日晴光虽好,可阴风瑟瑟吹得人面疼。
“跪了多久了?”
身后响起熟悉声音,不急不缓,叫人听不清期间情绪,随风潜入祠堂,轻轻浅浅地拨撩施烟心里不安。
左后侧方有一人影,直感那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施烟掐着酸疼无感的大腿,闷闷应答,“两个时辰外加一柱半香。”
“为何罚跪?”
“翻.墙入府。”那视线逼人,施烟答得颇有压力。
“还有呢?”
“就这一桩!我昨日想骑出城骑马,回来晚了只得翻.墙,哪晓得被管家逮住了……”
身后悠沉“嗯”了声,施烟塌下肩膀,咬牙切齿地攥了攥拳,声若蚊呐,“还……打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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