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伶仃的样子,李容渊心下最柔软的地方一阵刺痛。
他知道方才的话说得重了,他第一次失态了。
阿素感觉到有人走到身侧,抬起手,似是想将她揽进怀里,阿素退了一步,深红地衣上氤氲出一点湿润印记。
李容渊轻轻捏起她细瘦的手腕,发觉她食指上有深深一道口子,是方才受惊失了手,被瓷片割伤了。
阿素只觉李容渊握着她的手腕望了好一会,她挣不脱,只得委屈抬头,但见他表情极恸,心下疑惑。只是他流露出的一切情绪须臾间便隐去了,只有淡色的双眸含着微光,让阿素不由怀疑之前是自己看错了。
然而下一瞬指尖被牵着探入一个温热柔软的所在,阿素知道一切并不是自己的错觉。李容渊专注握着她的手,含着她的指尖,一点点将伤口中流的血都吮去,薄唇畔一片嫣红。
第36章 佛道 那烂陀在梵语中的意思是无尽的施……
李容渊低头凝视着她, 神情专注,卷翘的长睫盖不住缱绻的深情,指尖被轻轻噬咬, 最后一丝力气顺着被吮出的血液抽空,阿素有一瞬的眩晕,身体也软了下来。定然是失血太多了,落入他的怀抱之中时, 她意识模糊地想。
片刻后阿素方清醒, 发觉已被李容渊托着膝打横抱在怀里,熟悉的沉静香气弥漫上来,阿素恍然记起前世他也曾这么抱着自己,在宫人瑟瑟伏地的肃穆中走过漫长的宫道,将她放在明黄的御榻之上, 即便那时的她也没有如此不自在。周遭的目光带着好奇与揣测, 悄悄落在他们身上,阿素挣扎着想下地。
李容渊薄唇紧抿, 牢牢禁锢着她, 托着她一言不发向外走, 也不知在和谁生气。出了停云阁阿素正见已哄好阿樱回转的元剑雪,然而被困在李容渊怀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阿兄站在那里望了许久他们的背影。
外面依旧有些冷,好在李容渊颀长的身体挡住了大半的寒气, 抱着她径自上了马车, 候在车外的侍从见了这情景皆暗暗吃惊。
马车很快出了兴道坊,宽大的车厢之中,阿素透过薄纱最后回望一眼自家府邸, 有些忧心阿兄究竟是否真将那些兵甲都处理好了。
方才李容渊怒得莫名其妙,阿素从未有过此种经历,自上了车自觉滚进最里,想离他远些,然而还未坐稳,李容渊捏着她的手腕直直将她拖入怀中。
他从身后环着她,修长的手径自探向她衣内,阿素一惊,方觉李容渊只是在她空着的腹胃之上轻轻按了按,低声道:“真的饿了?”
阿素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片刻后还是摇头道:“不饿。”
李容渊沉默下来,紧紧揽着她的腰。
对自己忽冷忽热,阿素在心里叹气,这人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骏马飞驰,车厢有规律地震动,身后似暖炉般,阿素有些困倦,不自觉歪着头靠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了去。
不知过了过了多久,车厢微微一震,阿素猛然惊醒,发觉已回到丰乐坊,马车正停在李容渊的府邸前。此时天色浓黑,距承天门晨钟报晓尚有一个时辰,然而坊内十字街边的早食摊却已开始忙碌,隐隐可见灶火的微光。
小心翼翼走下了马车,阿素望着早食摊悄悄咽了下口水,见李容渊在身旁,立刻转开目光。却没想到李容渊忽然牵起她的手,向着十字街边走去。
近处的馎饦面摊旁灶膛上烧着一大锅热水,咕嘟咕嘟冒着白色的热气。而远处则是一方胡饼摊,高鼻深目的老人就着隔壁的火光将面团置于在案上卖力揉捏。阿素知道这老人名唤康客,他家的胡饼是极香的。
李容渊领着阿素正停在那胡饼摊前,沉声道:“劳烦老丈。”
见到贵人亲至,康客惶然,即刻停了手,取过揉好的饼芯贴在灶膛上,卖力拉起风箱,阿素见着那抹了酥油的面饼一点点发了起来,表面逐渐变得金黄,泛起诱人的香气,心中极欢喜。
康客豪爽抓起一把胡麻撒下去,阿素记得前世小时候她最喜爱这胡饼,当初李容渊出阁开府之后,她每次悄悄跑来找他,有一半的原因是要蹭个饼来吃。
见李容渊神色柔和,阿素即刻便忘了方才的不快,等着胡饼出炉的间隙,好奇地打量着康客。西京之中的胡人都生得极高大,须发浓密,面前的这位老人更与众不容的是生得一双异瞳。阿素忽然想起上次见到那刺客震撼人心的蓝眸,心下一动,向着康客道:“老丈是什么地方的人?
灶膛中的柴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老人并未听到她的问话,一旁却有个低醇的声音道:“康国。”
是李容渊,然而他说的康国对于阿素来讲却是个极陌生的地方,想来是十分遥远,难道那刺客也来自同一处?阿素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轻轻扯住他的衣袖问道:“康国很远吗?”
李容渊点头,低声道:“康国之外便是铁门关,过了铁门便是怛蜜国。”
阿素好奇道:“怛蜜国又是什么地方?”
李容渊道:“怛蜜国北据铁门,南接雪山,东靠葱岭,西连波斯。”他顿了下,见阿素一瞬不转盯着他的样子,淡淡道:“是突厥人的领地。”
阿素一寒,她知道突厥人是极凶残的,难道那刺客是突厥人?想了想又道:“那突厥王庭之外呢?”
她的问题那样多,李容渊却没有不耐烦,像是回忆什么一般,带着微笑道:“再向西便是万佛之国摩伽陀,那里有一座那烂陀寺。那烂陀在梵语中的意思是无尽的施舍,摩伽陀的国王以二百户人家日夜不停劳作,供给寺中千万僧侣取之不尽的酥乳和粳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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