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素一惊,只有群芳之首才可被唤为都知,前世她曾隐隐听闻景云年间平康坊有位花魁郑妙儿,虽其貌不扬,但语出诙谐臻妙,西京才子皆为其倾倒,甚至有世家子弟愿为其赎身,然妙娘子不重财帛,竟与一位游侠私奔,气煞了假母,难道正是眼前之人?
果然,李容渊话音刚落,便听她言笑晏晏道:“妙儿不敢当。”
阿素心道,果然是了。一旁有婢女来奉茶,郑妙儿眸光在李容渊身上一转,却望着阿素微笑道:“小郎如此俊俏,殿下怎舍得带她来。”
这是明言已识破她女子身份,阿素踌躇地望着李容渊,方才郑妙儿唤他殿下,想必两人是相熟。果然,李容渊正扣着她的腰,漫不经心道:“是个不安分,若有一刻离了我的眼,就不知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阿素一凛,看来李容渊并不放心她,只得乖乖缩在他怀里。郑妙儿闻言命人撤了茶,却是上了一壶蜜酒,亲自斟了一杯端给阿素。这米酒度数低,中添了蜜,阿素捧着酒,期待地望了眼李容渊,见他许了,才小口啜饮,入口清甜,令人难舍。
李容渊望着郑妙儿,开门见山道:“有一件事需劳烦娘子。”
郑妙儿笑道:“妙儿何德,能为殿下效劳。”
李容渊也不转弯抹角,直白道:“需请娘子的一位朋友,替我到刑部尚书郑任郑大人府上取一件物事。”
说是取,实则恐怕是盗,郑妙儿闻言面色微变,勉强道:“妙儿并无有如此能耐的朋友。”
阿素正捧着蜜酒,差点一口呛出来,李容渊要找人去郑任府中取什么?难道与如今被关在刑部天牢的阿耶有什么关系?
心中极紧张,阿素痛饮了一口蜜酒,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见郑妙儿矢口否认,李容渊也不愿多言,将佩剑按在案上道:“以此为酬。”
郑妙儿纤手持剑,将剑身与剑鞘分开一隙,一道寒芒立刻透了出来,剑柄处阴刻着两个小篆。
“龙胁”郑妙儿喃喃道,阿素知道龙胁是一把前朝的名剑,后为桓冲所得,由其夫人姜氏赐与大将凌襄,凌襄西征高昌遗失,却没想到竟在李容渊那里。
郑妙儿将剑还给李容渊,拜道:“太贵重了些,妙儿不敢受。”
李容渊微笑道:“我听闻都知的朋友与东瀛来的武士定下了一场生死之战,若有此剑,如有神助。”
郑妙儿苍白着脸道:“为何殿下连此事也知?”
李容渊笑而不语,却忽然有位高大的男人从髹漆仕女屏后走了出来,立在李容渊身前,抽出案上的龙胁剑看了片刻,郑重道:“殿下此言当真?”
阿素注意到那人持剑的右手有六根指头,忽然想起景云年间长安城中有位六指侠盗,武艺高超,嗜剑如命,难道真是此人?
偷偷又斟了一杯香甜的蜜酒,阿素一面捧着杯小口啜饮,一面仔细思索,面前之人应正是那六指侠盗。李容渊此前得知他与郑妙儿关系非同一般,今日专程来平康坊寻他,为的是请他去郑家盗物。
联系前因后果阿素自觉推测无错,这便是李容渊此行的目的,而唯一令她想不通的是,李容渊究竟要从郑家盗什么东西来?
李容渊笑道:“自然当真。”那高大的男人握着龙胁,眼睛闪闪发亮,他方才曾听到李容渊与郑妙儿的话,此时斩钉截铁道:“一言为定。”郑妙儿似想劝一劝他,却终究没有开口。
李容渊笑道:“侠士如此爽快,果然是豪杰做派。”说完令那六指侠盗俯身,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遍。
阿素伸长了脖子,却一句也没有听清,她闷声倒尽了最后一滴蜜酒,恋恋不舍地望了眼那空的细颈壶,才将其放回案上。她人小贪杯,饮得多了自不胜酒力,热意发上来,不多会便有些昏昏沉沉,见李容渊只顾着与旁人讲话,便偷偷挪了挪身子,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安心睡了去。
片刻后李容渊低头,正见怀中人枕着他的臂弯睡得香甜,垂下的右手还无意识攥着他的袍角,小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垂着,随着娇嫩的唇一张一合呼吸起伏,若海棠之下美人春睡,格外动人。
第45章 倾杯 神情温柔专注
在他怀中毫无防备地安睡, 已经有多久不曾见过了?李容渊的指尖爱怜地触碰那纤长的睫毛,怀中人似有所感,翻了个身, 朝他怀中深处又拱了拱。
见李容渊神情温柔专注,竟是从未有过的样子, 郑妙儿心中讶异,小性子上来, 想调笑几句, 然刚一启唇, 一道凛然的目光扫来,她立刻噤了声。
他竟是一点也不愿扰到怀中之人,郑妙儿想到此处叹了口气。见李容渊抱着怀中人起身, 一手托起她柔软的身子, 另一手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任她枕着, 极稳地向内室走去,也起身同去。
李容渊将她放在软榻之上, 郑妙儿知他一会要见客, 想来是不舍旁人多见这兀自沉睡的小美人一眼。如此珍爱, 郑妙儿心下愈发惊讶。然她七窍玲珑,这分讶异自然不会现在面上,反而顺其意放下软烟罗帐,望着李容渊轻声道:“殿下安心,我命人着意照应。”
李容渊微微颔首, 起身时有所牵绊, 方觉澜袍一角仍旧被阿素无意识扯住。李容渊握住她的手放在身侧, 帐中人似察觉他要离开,在睡梦中微微嘟起嘴, 李容渊捏住那小手好一会,为其掖好被衾,待其彻底睡熟,才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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