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理她的话,而是笑了笑,一字一句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阿素此时才发觉,除了在李容渊面前,他皆是桀骜不驯的样子。幸好她有备而来,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掷在他身上道:“你是我花钱买回来的,自然要听我的话。”
那张纸自然就是当日假母给她写下的卖身契。见他艳美的脸上不耐烦的表情,阿素鼓起勇气,开口道:“听闻你们高昌人极重诺,总不会不认账吧。”
那人闻言托腮细想了一会,极慢地点头道:“是这样。”
阿素松了口气道:“那我就是你的主人,我问的话你都要告诉我。”
像是对她有些兴趣,那人倒有耐心,此时竟慢慢在地上盘腿而坐,是个请讲的姿态。
阿素也坐在他面前盘起腿,想了想道:“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双湛蓝的眸子望着她,鲜红嘴唇一张一合,吐出几个音节来。阿素知道他说的是突厥语,高昌没有自己语言文字,且自鞫氏之后的高昌王皆不是汉人,之前的汉化政策也都被废除了,因此普通百姓只会说突厥语也不奇怪。
他发出的音节听起来确实很像萨利亚,原来这竟是真名,阿素想了想又道:“那好,我再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有种预感,李容渊的许多秘密,也许都藏在这个人身后,甚至一些前世她都不曾找到的答案,将会由眼前这个唤作萨利亚的男人来揭开。
萨利亚想了想,用不甚流畅的汉话道:“我是高昌王阿伊拉最小的儿子,也是阿胡拉·马兹达的儿子,琐罗亚斯德的继承人,狼骑的领袖。
阿素目瞪口呆,萨利亚神情不似作伪,讲得很慢却很清晰,大约说的都是真话,这人还真实诚得很,没有中原人的心机,对她竟毫无隐瞒。
阿素知道阿胡拉·马兹达是祆教中的光明神,后面那位琐罗亚斯德大约也与此有关。忽略这些不谈,他提到自己是高昌王最小的儿子,这令阿素十分吃惊,因为高昌与嫡长子继承制的大周不同,他们的习俗是兄长在外征战,最小的儿子继承父亲的王位。
所以如果她没有听错,眼前实打实是一位高昌王子,并且是下一任王位继承人。
阿素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开口道:“那你为何要入宫行刺?”
萨利亚眸色深深,正欲启唇,阿素忽然听到外面有阵阵人声,她紧张地起身看向窗外,顿时发现方才那左武卫手中拎着一只雀,抱着正逗雀的白团子四处寻人,想必方才回到门外不见她人影,听说她自己溜了进来。
她自然不能让李容渊知道她来过,于是只得对萨利亚道:“你先等一等,明日我再来寻你。”
然而萨利亚望了她一会,开口道:“今夜,有一队胡商要离开长安,他说,要送我走。”
阿素一惊,萨利亚说的人自然是李容渊,这么快就要将他送走,显然李容渊也将他当做一块烫手的山芋。
阿素有些焦急,却没有办法,那左武卫已经一间间推开门来寻她,她深深望了眼萨利亚道:“等我。”说完急忙从另一面走出去,绕到院内,那左武卫见了她倒松了口气道:“这小畜生已经抓到了,娘子快随我出去吧。”
阿素从他手中接过白团子抱住,笑道:“怎么着急成这样子。“
那左武卫向她哀告道:“娘子给小人留条性命吧,切不可在殿下面前提起我们放你进来。”
阿素心中暗笑,我还怕你说漏,这事你不说我当然也不会说,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甚好。于是点头道:“那是自然。”
将阿素送出东苑,那左武卫才松了口气,重在门口守好,挥了挥手让她自行离去。
阿素回到西苑的时候赶紧命琥珀找来新衣替换,她方才紧张得一身汗,薄薄的罗衫都贴在身上,恐让人看出行迹来。然而她刚换好衣裳在园子中一逛,便见朱雀像是从外面回来的样子,不禁好奇道:“女史今日去了哪里?”
朱雀将袖中的掖庭籍册藏好,转了个话题道:“刚才宫里回来,一会还要再去南面那几个庄子看一看收成。”
阿素奇道:“怎么如此忙碌。”
朱雀叹道:“可不是什么事都赶在一起了,待过了千秋节,便是殿下受册的正日子,咱们府上这段时间可有的忙。”
阿素知道他的皇帝阿舅前些时日已册封第九子李容渊为博陵郡王,竟比前世早了许多。自受册为博陵郡王,李容渊很快便晋魏王,之后一路凯歌高奏。这册封制书已经拟好了,正日子定在九月的千秋节之后。这千秋节便是皇帝生日,今日陛下头风又发,病体沉沉,冲喜加整寿自然要大办,这准备贺礼之事便落在朱雀身上
望着阿素沉思的样子,朱雀想着她的生日便在其后的十月,微微笑道:“娘子莫着急,殿下自然记得娘子生辰,已命我去准备,再加上其后的笄礼,怎么也要大办一场。”
阿素一惊,沉声道:“笄礼?”
其时的风俗是,女子到了笄年,家里便会为她定下一门婚事,其后便会为其加笄。所以笄礼行的越早,便说明此女明德才兼备,百家竟求,是一件很荣耀的事,她的姐妹们也会因此在婚事上受益。
她快满十五岁还未加笄,年龄已然不小,前世她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行礼,只因阿娘舍不得,要多留她在身边一年。然这一世,她并未议亲,怎么这笄礼竟已提上议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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