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东市,临近闭市,小童抱着那具绿桐进了门楼最大的那间乐器行,姜远之沿着长街慢慢踱步,片刻后,那小童空手出来,在他身畔低声回报道:“那掌柜了见了绿桐极其惊喜,拉着我说无论什么价都要买下。”
绿桐是前朝的名琴,是无价之宝,那掌柜的自然是识货之人,无论何价都要收下也并不是虚言,偌大的长安城中,爱琴之人中,自然有出得起价的贵人,安泰长公主便是其中一位。
只是长公主爱琴,却不是因为自己喜爱,而是因为驸马六艺皆精,尤擅音律,天下再没有人比他更懂琴。
不过一夜,那具绿桐已被静静安放在贵重的檀木盒中,从东市的琴行送入兴道坊的王府之中。
安泰极欢喜,这几日夫君似有心事,她不知他在想什么,却想要他开心些。安泰悄悄走到临水的轩榭,正见望着水面的沉思的元子期转身,望着她微笑道:“怎么如此高兴。”
安泰从身边的侍女手中接过绿桐,亲自抱着走到他面前。
元子期一怔,从她手中接过琴,仔细抚摸了一遍,望着她沉声道:“这绿桐,是何处得来的?”
他竟然知道这古琴的名字,安泰十分讶异。
第71章 劫持 主人既不来寻我,便只有我来寻你……
安泰试探道:“夫君识得这柄琴?”
元子期不答, 修长的手指在琴身上划过,方抬眸望了她一眼道:“你来。”
安泰走到他身侧近前,元子期低头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安泰一惊,睁大眼睛望着他。
元子期将琴放在一旁,安泰叹道:“想来长安客居不易,竟要靠典卖先人之物度日, 倒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周全了。”
元子期微笑不语, 安泰郑重道:“既然叫我们知道了,明日便派人将这孩子接来府中住着,夫君也能安心些。”
元子期叹了口气道:“不是弼琴度日,而是投石问路。”安泰不明其意,元子期揽过她, 向着正厅走去, 淡淡道:“他是不愿与我们添麻烦,毕竟如今情势不同了, 若是我见了这琴不肯认, 他是决计不会来打扰的。也不用去寻他, 只要告诉那琴行掌柜一声,自会有人登门。”
安泰闻言微微一笑,望着元子期道:“还是夫君考虑得周全。”
因知夫君着重在意此事,安泰并没有吩咐府中的长史司马,而是将长子叫到身前, 要他亲自去东市的琴行, 将一封请柬交与掌柜。
元子期接过请柬看了看,上面没有姓名。他望着安泰道:“耶娘要在府中办宴席,请的究竟是何人, 竟如此隆重。”
安泰由他扶着慢慢向庭院中走,淡笑道:“是家宴。”
元剑雪微微讶异,听阿娘的口气耶娘要请的人不像是李氏皇族,然元氏旁支已被屠戮殆尽,只余自家这血统最正的一脉单传,哪里还有什么亲故。
知他疑惑,安泰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道:“告诉你也无妨,若论起来,当算是你的一位表兄。”
元剑雪还想再问,安泰却什么也不肯说了,她转了话题,微微一笑道:“如今你行事越发沉稳了,整日连话也少了,若是有什么心事,讲与阿娘听一听。”
元剑雪悉心扶着她在正厅中坐下,沉声道:“阿娘勿忧,一切皆好。”
安泰叹道:“还是你阿耶料的准,你越是这样说,越是心中有事。阿娘且猜一猜,可是为了与永仙的婚事?”
元剑雪望着远处道:“阿娘莫不是糊涂了,说的话我却听不懂了。”
安泰道:“皇兄有意指婚,不过是一道旨意的事。“
元剑雪默然不语,安泰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儿大了,难道真有什么中意的人不成?”
元剑雪淡淡道:“阿娘勿多心,只是来年我便要去北疆,战场无常,只怕耽误了永仙。”
安泰道:“既然没有心上人,那么这婚事便定下了,先成家后立业。前些时日九表兄许你官职,你不愿领受也罢了,秋闱你要去武举,如你阿耶那般在战场建功立业,我们也依你,只是在婚事上,却要听娘的话。”
说完又望着他,轻叹道:“也不瞒你,这婚事实是我向皇兄求来的,我们家的情况不比寻常,皇兄依旧对元家有猜疑之心,上次的事难道不是前车之鉴,只有再迎一位出降的公主,且做权宜。况且,又岂知婚后便不美满?”
元剑雪泠然道:“阿娘也知是权宜,天恩虽难测,我们元氏非有不臣之心,为何需用联姻做证明。”
说完脱开她的手道:“难道阿娘以为,当年阿耶当真愿意尚主?”
这话说得重了些,话一出口,元剑雪便知失言,即刻跪在安泰面前道:“儿妄语,请阿娘责罚。”
安泰沉默了一瞬,轻柔道:“我年轻的时候很是骄纵,直到遇到了你阿耶,第一眼见到他我便下定决心,要他做我的驸马。无论旁人说什么,成亲后,他皆包容我的一切。”
“我也曾想,若我不是公主,大约没有机会令他娶我,但我同时庆幸我的身份,可以让我追逐我所爱之人。”
她望着元剑雪道:“你既生在元家,婚姻便不仅是你的终身大事,更是与生俱来的责任,此事阿娘不迫你,你需得自己想明白。”
安泰说完,挽着流云般的帔子转过身去。她生得极美艳,虽长子已成年,但年华并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身姿依旧窈窕如少女。她背向长子而立,元剑雪知道,是逐客的意思。因今日还要到弘文馆中去读书,他望着阿娘的背影默然辞去,心中沉沉走到府门外,命侍从牵过马,向宫门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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