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窈闻言叹道:“哪里舍得怪罪,我在府中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长公主如此疼人,自然比过如今琢玉阁中的那位,甚至及得上早夭的永宁县主,阿姊放心好了,咱们在府中做事,万般以娘子为先,事事顺娘子心意,这差事也就成了。”
琥珀知道青窈说的琢玉阁中的那位便是长平县主苏樱华,自上次事发,便被禁足在琢玉阁中,连封号也夺了,而另一位永宁县主,便是长公主的亲女,三年前与娘子一同落水的早夭。听闻青窈此前便是小县主身边的侍女,此次被长公主拨来伺候娘子,倒显得娘子在长公主心中的非同一般。
想到此处,琥珀心下稍安。现下她与青窈同在娘子身边伺候,她原以为娘子自然和自己更亲近些,却没想到她对青窈却青眼有加,本有些不忿,现下却服理,果然青窈是个心思机灵的。
阿素记得自己的闺房距离阿娘的寝居旁的松鹤阁不过百丈,果然走了没多远,远远望见了歇山昏黄的灯影。她本想悄悄走过去,待到近前才发觉有人守卫,想躲时已来不及。
廊庑下的两位侍从望见阿素也是一惊,上前行过礼,却将她远远拦着。阿素低声斥道:“让开。”
那两位侍从原是出身行伍,君令如山,直直矗在她身前挡着。阿素无法,心一横道:“我要见我阿娘。”
这厢动静大了些,萦黛闻声从松鹤阁外间走了出来,望见阿素,急忙将那两人斥退。扶她走了进来,见她面颊有些苍白,萦黛一面将汤婆子塞给阿素暖着,一面嗔道:“纵是有天大急事要娘子亲自来一趟,也不能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体。”
阿素默然抱着汤婆子向内走,一路上眼前浮现的皆是李容渊与阿娘一言不合冷颜相向的情景,待到内间那面缂丝山水屏风,隐约望见言谈相和的二人,却着实吃了一惊。
于屏风之后悄然而立,阿素只听片刻,便知李容渊已将前情和盘托出,此时正轻声细语与阿娘回溯旧时往事。鲜少见他如此示弱,阿素不禁暗叹,这一步感情棋走得极妙,毕竟从前阿娘极爱他,此时自然有所触动,并未再如原先那般冷颜。
半盏茶尽,安泰攥着帕子,望着李容渊,沉声道:“你究竟,如何识得五娘便是宝儿?”
这也是阿素最好奇的一件事,她竭力倾身,想听得更明白一些,然而一下触到屏风,发出细微的声响。
闻得动静,安泰不禁斥道:“谁,在外面。”
阿素只得绕过屏风步入内室,谈话甫然中断,见她衣衫单薄,安泰秀眉颦蹙,李容渊却比她更快一步,起身解下身上的大氅将阿素裹住,低声道:“怎么不去休息。”
阿素却挣开他的怀抱,规规矩矩走到安泰身边坐下,悄悄望了望李容渊,又望了望安泰,怯怯道:“阿娘……”
安泰将叹了口气她揽在怀里,一字一句道:“还要瞒我到几时,方才他已告诉我了,原是早就识得你的身份,才将你接在身边。”
阿素心中一颤,她虽做此猜测,然此番得了阿娘的肯定,却有百般滋味涌上心间。闻听安泰的声音微微打抖,阿素伏在她怀中,小声道:“阿娘别生气。”
安泰则轻轻抚着她的背,含泪道:“我虽恼他瞒我,却庆幸他将你从沈家接了出来,免得遭了旁人的毒手。”说罢,她又沉声道:“现下你在,我便要问一问,这些年,可有受什么委屈?”
阿素轻轻摇了摇头道:“他……待我很好。”
安泰仔细望着爱女,似要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来。阿素却并不退缩,见安泰一言不发,有些急道:“如今,儿能全须全尾回到耶娘身边,不是最好的明证,阿娘莫再……莫要怪他。”
语气带着不经意的维护,安泰的目光在李容渊与阿素身上徘徊,一切的一切在脑海中连成一片,若时此时她再不通透,也太迟钝了些。
她深深望着阿素,低声道:”你们……”
李容渊闻言欲开口,阿素却猛然打断他,别过脸去,轻声道:“阿娘……莫再问这些,总之,并无逾矩之处便是了。”之后伏在安泰怀中,她却忍不住悄悄抬眸,带着期冀望安泰。
见爱女如此情态,安泰沉默许久,终于松口,切切道:“罢了,全然是我的不是,没有早些发觉寻你回来,也怨不得旁人,你既为他说话,阿娘又如何忍心令你伤心。”
阿素心中惊喜,手却被攥住,只听安泰怅然道:“只是如今,我方体会得,女儿大了,留不得身边,是怎样心情。”
阿素面颊顿热,轻声道:“儿愿意……永远在耶娘身边侍候。”
安泰闻言红了眼眶,嗔道:“傻孩子,若真是这样,阿娘更不放心了。”
李容渊深深望着安泰,轻声道:“将宝儿许我,姑母自可一千一万个放心。”
字如玑玉,掷地有声,安泰闻言却掷了茶盏,怒道:“欺瞒我这么久,何敢再提此言。“
阿素耳中也如一声惊雷炸响,心中冰凉又滚烫,不禁想起在阿娘将自己当作五娘之初,确实对李容渊说过要将她终身托付,令她有所依托的话,原来那时他……他是有意令阿娘允诺。
见阿娘愈怒,阿素紧紧攥着帔子,悄悄望向李容渊,却见他并未退缩,反微笑道:“姑母说过的话,岂能反悔。”
安泰心疼地将阿素揽在怀中,狠狠剜了他一眼,李容渊的声音却低了几分,抿唇道:“原本这婚事,应由家中女性长辈来提,只因我阿娘去的早,至今无人主持……”说完,他抬起眸子,深深望着安泰道:“我自幼便是姑母看着长大的,如今……姑母可愿为我做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