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不素之客自然是姜远之。这几日李容渊回来得一日比一日晚,夜半时分还要与悄悄入府的姜远之议事。阿素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只知道定然非同寻常。
近日来她白日嗜睡,深夜时则难以入眠,李容渊离去后她辗转反侧,终耐不住披衣起身,向着外间光亮处去。
望见阿素推门而入,李容渊与姜远之的谈话蓦然而止。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她时姜远之都要逗弄一番,似挑衅一般,他望着李容渊淡淡道:“既如此,发往吴地的那些船还是早日追回来罢。”
阿素心中一惊,顿时望向李容渊。元家出了这样的事,旁人避之不及,又哪愿意牵涉其中。此前她向李容渊求了那些船粮向吴地送与阿耶,若是走漏了风声,他便是同谋,要担极大的风险。
阿素怔怔望着李容渊想,若是此时他反悔,自己也决不能说什么。李容渊则望着她,蹙眉道:“怎么不睡。”见她紧紧攥住银丝滚的袖边欲言又止的样子,李容渊微微叹了口气,走上前俯身在她耳畔道:“已这般久了,怎么还如此不信我。”
阿素微红眼眶,低声道:“九哥哥,我……”,李容渊轻轻将她揽着,叹道:“若是现下还要分你我,也太生分了。”
话音未落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径直走回内间。将阿素在榻上安顿好,见她只是恹恹的样子,李容渊她的额头试了试,关切道:“可是不舒服。”
阿素微微摇了摇头,抓着他的袍角哀求道:“九哥哥,你告诉我,我耶娘阿兄究竟如何了?”
李容渊只深深望着她,却不答话,只为她掖好锦衾的一角,又拨了拨炭盆里的铜枝,淡淡道:“无需忧心。”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阿素的一颗心直往下坠去,知道如今自家大约真的处境不妙。
于此同时,偌大的太兴宫中,安泰已被软禁在宣徵殿多日,侍膳的侍女将未动过的食水一批批撤下,皆胆战心惊。紫宸殿的内侍也来了两拨,将这情形都回报与景云帝,自然惹得龙颜大怒。
闻听有人堂皇迈步入殿中,虎虎生风,安泰虽有些脱力,仍旧起身拜倒,深深望着他道:“我究竟犯了何罪,皇兄总要让我明白。”
望见她如此虚弱却仍旧不肯认错的样子,景云帝怒道:“你既求明白,便让你明白。”说罢,从身后内侍手中取过一份奏笺,掷在安泰脚下。
安泰吃力地将那奏笺拾起看了,发觉竟是吴郡郡守上疏,言自两年多前,元家便与裴家过从甚密,曾从宁州运了大量精铁到吴地铸造甲兵,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安泰将那封奏疏读完,抬眸望着景云帝道:“一面之词,如何能信?我以性命担保,元郎绝无谋反之心。”景云帝望着她冷道:“朕自然信你,只是可惜了好驸马,朕的好妹夫。”
安泰将那奏疏放在一旁,意有所指道:“皇兄切勿轻信奸人谗言。”
然她话音未落,便听一个婉转的声音道:“长公主说的奸人,可是指我。”安替闻言抬眸,正见宣徵殿浩宇之下,高后聘婷而入。望了眼面色沉沉的景云帝,她毫无惧意地走到安泰面前,轻声道:“这么多年以来,长公主似对我误会颇深,幸陛下如何英明,不容人欺瞒,驸马与裴家究竟有没有勾结谋反……”她微微笑了笑道:“自然另有佐证。”
说罢,高后轻轻击掌,便有内侍带上来一位纤弱的女子。安泰望见那人身形,顿时一惊。
奚亭暮却看也不看安泰,只跪在地上,向高后与景云帝深深拜倒伏地。
高后免了她的礼,望着她道:“说说罢,你是什么人。”
奚亭暮望着景云帝道:“罪女原是长公主府中的奴婢,后划去贱籍与沈陟为妾。”
景云帝淡淡道:“将你与皇后说过的话再说一遍,此前在长公主府中可听到些什么,又见过些什么?”
奚亭暮恭谨道:“罪女此前在长公主府侍奉公主与驸马,亲见驸马与前朝旧贵暗中交往,陛下下令清缴桓氏一门余孽之时,还是驸马悄悄命人报信,才致如今尚有漏网之鱼。
安泰怔怔望着她,低声道:“现在我方知,你竟如此恨我们。”
奚亭暮不理,只匍匐在景云帝面前,从怀中取出几张旧笺来,低声道:“这些便是婢子当年抄录下驸马与桓家的书信。”
景云帝将那些书信掷在安泰面前道:“你有何话说?”
安泰未捡那些信笺,只轻声叹道:“这件事,我不否认,只是……”她蓦然抬眸望着景云帝道:“实情并不是皇兄想的那样,驸马并无助长前朝余孽之意,只不愿皇兄枉造杀孽。”
景云帝闻言冷道:“好一个枉造杀孽,原来在你心中,朕便是这样的昏君,那你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身上流着谁家的血,如今又是谁家的天下?”
安泰轻声道:“先前父皇也说过,这天下本是元李共治,元家不过退一步而已。”
景云帝闻言勃然而怒,周遭宫人皆伏地瑟瑟发抖,高后却上前一步道:“陛下息怒。”又望着安泰道:“即便长公主所言不虚,前次之事尚且不计,那这一次的事,长公主又作何解释?”
说罢,高后眸色一转,内侍会意,随即引来一位神情委顿的少女。
苏樱华入殿,望见景云帝即刻伏地流泪,高后走到她身边,抚着她的肩望着景云帝道:“元府的郑司马曾携抄本告密,驸马在家书中提到他与裴家共谋大事,事成指日可待,我与阿樱求证过,确有如此家书一封,后我兄长果然在元府抄出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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