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湙没说话,手上拿着什么东西摩挲着,许三叠以为是什么宝贝,探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是一条平平无奇的发带。
他皱着眉,不解道:“这是谁的?到底什么意思?”
封慈封善退守门外,闻人湙屈起指节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安静些。
“我不是来找你。”
“那你找谁?”许三叠睡梦中被吵醒,又不敢对闻人湙这种活阎王发脾气,只能自己调解怒火,喝了口凉茶下下火气。
等了不久后,门庭内响起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许三叠起身去开门,门一开就听到有人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头脆响声。
他动作僵住,看了眼地上疼到打滚哀嚎的人,目光移到赵勉身上。
眼看自己的侍卫被封慈二话不说卸了两只胳膊,他还能风度翩翩地对着许三叠假笑。
“公子深夜找我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赵勉的袍边还有一道火燎的焦黑,显然是送容曦回府后连个衣裳都没换成就来了。
闻人湙起身,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哀嚎的侍卫不敢再出声,伏在地上咬牙瞪着封善。
“是你故意将她带去画舫。”
“在下也只是听命行事。”
“你想让她死在混乱中,将一切推给燕王”,闻人湙低眉掠过赵勉,抬脚踩在侍卫的手臂上。“这只。”
话音刚落,封善手中刀影一划,庭中响起的皮肉割裂声让人脊髓发寒,侍卫发出痛苦至极的嘶喊声,不断向赵勉求救。
赵勉脸上的笑意终于绷不住了,语气也沉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闻人湙的袍边溅上了血点,他瞥了一眼,微蹙着眉,转身向内庭走去。赵勉强忍怒火,许三叠看得一头雾水:“这是做什么呢,赵勉对谁下手了?”
“闻人湙!”赵勉愠怒,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忘了自己发的誓言不成?”
闻人湙脚步忽然一滞,转过身目光冷凝地看着他。“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指教我了?”
许三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犹豫着要不要劝一劝,再一看院子里的昏死过去的侍卫,内心更烦躁了。他也就是睡了一觉,两个人突然深夜跑来对峙,还弄得满院子血。
他睨了封慈一眼,小声提醒:“别让人死这儿了,晦气。”
封慈闻言,用剑拨了拨一动不动的侍卫,抬眼看向许三叠。
“已经死了?”
他点头。
许三叠轻啧一声,不满地瞪着闻人湙。
赵勉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脸色阴沉得不像话,强忍着不在闻人湙面前发作。
“你我殊途同归,我今日所为,都是为了日后你不必有所牵绊。”
闻人湙蓦地笑了一声,语气夹杂着隐约恶意,“既如此,不如你先将公主府的那位杀了。”
赵勉猛地扭头看向他,面色铁青。
“前段时日,我又收到了三公主的信,用我转交与你吗?”
闻人湙脸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能气死人。
容曦是朝中最受宠的公主,祖父又是荣国公,享受无上尊崇。而她本人不羁声色,喜欢勾搭美男子并不是稀罕事,只是鲜少有人知道,容曦背地里给闻人湙送了许多求欢的信,其中言语放荡,不堪卒读。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赵勉的火可以说是直冲天灵盖了。“闻人湙!”
“与其多管闲事,不如看好你家中那位,省得日后连她腹中孩儿的生父都不知晓。”
闻人湙说完便懒得再应对了,朝着屋里走去,顺带将身上沾血的衣衫拽了下来,随手丢在地上。
许三叠怕赵勉气得跟闻人湙打起来,只能拦着他往外走。边走边宽慰。赵勉看到院子里已经断气的下属,更是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愤声道:“许三叠,你是蠢人不成,为何不拦他?”
“你骂我作甚?”
送赵勉出去的路上,许三叠才终于弄清楚来龙去脉,虽然心中惊骇,却仍是劝说赵勉不要招惹闻人湙。
等人走了,他也没心思去管院子里的一滩血,急急忙忙朝内室去。
走过去的短短一程路,他已经在心中暗骂了许多遍禽兽。
闻人湙瞧见许三叠也阴着脸进来,也不做解释,等着他发作。
然而他憋了好久,要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恨恨骂了句:“禽兽。”
闻人湙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算是应了。
许三叠怎么想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希望此事还有回转,于是试探问他:“兴许你只当她是妹妹?并不是男女之情?”
闻人湙看许三叠这副比他还纠结的神情,索性说:“你就当我是禽兽吧。”
在画舫之上,他看到容莺落水了。
在此之前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这种隐秘而不合伦理的情意只会是牵绊。他曾为了活下去做尽恶事,日后还会杀亲杀友。
容莺如果就这么死了,应当是好事一件,总好过日后彼此怨恨,闹得难以收场。
他应该就此斩断所有牵绊,将心软和优柔寡断一并丢弃。
许三叠坐在他身边唉声叹气,片刻后突然眼尖地发现闻人湙的衣裳不对劲,睨了他一眼,问道:“往日不见你用这种料子,去将军府换衣裳做什么?”
闻人湙的袖子里垂出一小截朱红发带,在白衫映衬下,仿佛雪中藏了一枝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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