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就像一个惊雷炸在容莺耳边,让她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平复,聆春顾不上安抚她,迅速去收拾财物。容莺呆愣地穿好外衣,脑子里还在想这是不是在做梦。叛军明明在千里之外,怎么可能突然就到了京城,以至于要迁都。
她站在窗前看着灰蒙蒙的天,第一次有种人生要被倾覆的感觉。
晨光熹微的时候,容莺总算见到了自己的父皇。他似乎病得不轻,正被皇后搀扶着打量自己的儿女与嫔妃。
事发突然,为了不引起叛军注意,城中暂时还未曾大肆宣扬这件事。
得知洛阳无事,容莺忐忑不安的心才算好受了些。至少她知道闻人湙平安,如若叛军攻城,常山郡守不住,京城也失陷,那洛阳还能暂时安稳。她相信三哥会平安无事与李将军会和,一定能回到京城扫平乱臣贼子。
容莺跪了一会儿,终于听到父皇开口,说的不是让他们一同随行,却是:“长安危在旦夕,朕与太子须得南下,以保大周政局安稳,然京中百姓在此,若皇室中人弃城而逃,是为不仁不义,愧对百姓愧对天下……”
她越听越觉得不对,拧着眉毛又听了一会儿。
“……待扬州安定,朕盼望与我的好儿女们再聚。”他说的眼含热泪,慷慨激昂,容莺和底下几位兄弟姐妹的却心冷了下去。
白说了一通,意思就是他要跑了,但是皇室中人全都跟着一起跑,不仅会引起敌军注意,还会让守城的将士和百姓心寒,因此要留一批人,等局势暂稳,再一同前往扬州。如果不安稳,那就壮烈而被俘或是身死。
至于留下谁,几乎是想都不用想。
还未从长安要沦陷的恐惧中平缓下来,又得到要被留在这里与长安共存亡的诏令,换做是谁都无法不气愤。然而高座之上是天子,是他们的父皇,再怎么愤怒不平也只能强忍着,等找到时机偷偷离开就是。
容麒并不慌乱,他必定是要随行去扬州的,他的母亲是皇后,舅舅是荣国公,需要人牺牲自然轮不到他。而没有身家支撑的容臻脸色白得吓人,他身为四皇子必定要留下。除去夭折的八公主和远嫁的七公主,只剩下容莺一个未嫁且无依无靠的,她被许配给中书舍人,必定要留下来安稳人心。
容莺一开始还想不通,为什么给她这样好的亲事,父皇和太子还能答应,原来是早有风声,知道长安会有这一日,而她身为公主,自然要物尽其用。
容臻克制不住地发抖,扭头去看身旁的容莺,以为她也会忍不住哭哭啼啼的,却不曾想她神情淡然,竟俯身叩拜。“儿臣愿意留下。”
她俯身那一刻,心中想到了在常山郡不肯离开的容窈。
如果不做公主了,她能做什么呢?
好像什么也做不好,那还是在此刻做好公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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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要攻入长安的消息并未传开,城中百姓还将远方战乱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偶尔好奇为何城门上增添了几倍的驻兵。
然而皇上携带嫔妃和六军将士出逃的消息不胫而走,长安百姓和官员如同炸开了锅一般,瞬间人心惶惶要去寻个说法,京中早有和叛军里应外合的乱党,顺势打乱了皇上出逃的计划,一部分人未能成功离开,被迫留在了长安。
容昕薇和赵贵妃便是其中二人,容昕薇在宫中又是摔又是砸,满口刁民混账地破口大骂,可惜这些都无济于事。皇朝空荡,上朝的官员从百人到不过二十,已然是气数已尽。
在一番动荡后,依然留在京中的还有一批官员,之前坚持上朝的也有他们。容臻哭丧着脸站出来主持大局,他身旁的一位臣子正在为他想对策。
如今被困长安,也没有那么多礼数可言,容莺无奈去找人打探常山郡的消息,终于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未婚夫梁歇。
几个朝臣都没有穿朝服,一个个唉声叹息地站在那儿,唯一一个穿着朱红官袍的人便十分显眼。
容莺看了那人一会儿,容臻注意到她,出声道:“皇姐怎么来了?”
梁歇回过身,向她行了一礼。
墨发一丝不苟地束起,衣袍上不见多余褶皱,即便是面对与自己定下姻亲的公主,他的目光依旧恭敬有礼,没有半分令人不适的打探。
容莺这才明白穆桓庭说他清直廉正不是作假,梁歇这个人就长了一张忠臣清廉的脸。俊眉如锋,面容冷毅端正,如同一棵挺拔的青松。
她觉得自己这么盯着人看似乎不大好,于是转而去看容臻,问他:“叛军现如今到了何处,李将军的援军呢?”
此次父皇南下,就是因为让李将军带领大军去抗击突厥和叛军了,朝中兵马不足,不知叛军人数,万一不敌被擒可就是彻底灭国了,因此才突然下了这样的决定。
倘若能撑到援兵,也许真的能救长安于水火。
梁歇答道:“北方常山郡赵太守坚守,暂时无碍。城中有禁军三千人,太尉府亲兵一千人,镇北将军府五千将士,加上各府兵卫,守城将士共一万一千人,李将军扔在抗击突厥。”
一万一千人守长安。
容莺面色微沉,片刻后又问:“长安粮草富余,可若是京中人心不稳,有燕王内应该如何是好?”
“这还用说,当然是杀!”门口闯进一人,面色阴寒,语气愤恨,似乎要将谁咬出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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