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是不问,聆春心中越是不安,一直到为她梳好发髻后,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容莺转过身,柔声问道:“你跪着做什么?”
聆春伏在地上,头压得很低,想起昨日闻人湙的话,心中仍旧恐惧难忍。与其等到事后被处死,不如现在和容莺认错求情。“奴婢做了错事,请公主责罚。”
容莺并没有立刻让她起身,思虑一番后,她叹了口气,说道:“我从九岁开始,就在由你照料,多年来始终待我体贴细致,不因洗华殿清贫而另择新主,我始终将你当姐姐看待。”
能让公主之尊说出将她当姐姐的话,对于一个宫娥来说已是天大的福分,然而聆春听了脸色却愈发苍白,手指用力蜷起,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的肉。
“你如何想,都可以说与我听,不要瞒着我就好。”容莺并不发怒,对待聆春一如从前温和亲近。“这宫里至少你是站在我这边的人,所以不要骗我。”
聆春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呜咽道:“是奴婢错了。”
是她自作聪明,以为容莺真的察觉不到,故意在打听到李愿宁表兄在永安门处刑后,引容莺去看到受刑一幕,使得容莺不因暂时荣华富贵而松懈,始终记得闻人湙是个如何阴狠的男子,意识到二人之间的仇恨。然而当日那罪臣的一番话将容莺陷于众矢之的,连她也未曾想到,以至于闻人湙会生出杀意。
容莺俯下身,对着仍在低声抽泣的聆春低声道:“我信你本意不是要害我,此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现如今,你与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闻人湙谨慎多疑,必然会让人留意她在宫中的一举一动,而如今趁他出走,正是救出容恪的最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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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善随闻人湙去了洛阳,留在容莺身边的仍是无法言语的封慈。
从珑山寺开始,两年间他是容莺与闻人湙之间的旁观者,一直默默无闻地看着二人的各种纠葛,时而还要听从闻人湙的吩咐去照看容莺。
上一次是在平南王府,她一身是血栽倒进在他的怀里。
封慈也分不清,那一刻他到底是因为闻人湙的吩咐,还是为了容莺而如此急切,去找她的途中如此慌乱无神,以至于第一时间没有分清她身上的血是来自于旁人。
可她轻飘飘地落入他怀中,一向善用弩|箭心神沉定的他,也曾有过手抖的时候。
第54章 做戏 “我将泠泠视作妹妹”
容恪被关押的院子不大, 看守的人并不多,似乎未曾将他这样一个潦倒的皇子放在心上。容莺去见他的时候,他的腿伤已好了大半, 只剩走动时有一些跛足, 并无太大影响。
众人都不认为容恪会伤到容莺,自然不像闻人湙在的时候那样贴身侍候, 只有封慈寸步不离, 容莺劝了几次, 他权当不听见。最后她急得眼眶发红, 没好气地说:“你怎么学着和你家主子一样, 若是封善在, 必定比你好说话。”
他不能言语,只能沉默地瞥了她一眼, 容莺还当自己失言,封慈要生气了才是, 正准备认错,结果他却默默转身, 当真离远了些。
容莺立刻拉着容恪与他解释起近日的变故, 而容恪更关注北方战局如何。
侍卫们百无聊赖地站着, 也听不清楚二人的谈话。
封慈靠在院门处,覆着一层薄茧的指腹摩挲过剑柄,正出神的想着什么。
燕王兵马强盛,又联合外敌一同入侵中原,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平息战乱。河北道已沦陷大半,如今各州郡仍在抵抗,也不知何时这战火会烧到长安城来。
封慈的思绪正飞远,院中争执声响却突然变大, 他便直起身,朝屋子靠近了些。
屋中的男子怒声道:“你享着公主的荣华,却转身叛主叛国,为了苟活甘愿在仇敌身下承欢,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休要叫我三哥!”
容莺哭泣道:“这并非我本意,是他逼迫,三哥从小看着我长大,为何也如此想我?”
“果真是舞姬贱妾的女儿,上不得台面,只会学着讨好男人,半点气节尊严也不讲,愧为公主之名!”
封慈神色一凛,拔刀就要进去阻拦,却听到一声响亮的耳光,紧接着是桌椅的撞击声。他踢门而入的时候,正见到容恪将一支尖利金簪抵在容莺的喉咙上。
她发髻散乱,面上留着泛红的指印,布满了泪痕,慌乱无措地看向封慈。
容恪目光凶狠,怒声道:“放我走,否则我现在就连同她一起杀了,也好过在此处留着丢人现眼,叫世人唾骂!”
容莺惊惶道:“三哥……”
“不许如此叫我!”容恪将金簪抵得又用力了些,她娇嫩的雪肤被刺出红痕。
封慈拔出剑对着容恪,不许他离去。此刻院门前的众人也纷纷围上前,无不是面色慌张。
闻人湙如此重视容莺,却因为他们的一时疏忽让容莺被挟持,谁敢相信往日还彼此珍视的兄妹,一番争执后竟闹得这样难看。
一部分人心有顾虑,仍在怀疑是否是容莺有意为之,然而看到她面颊红肿,和容恪算得上愤怒凶狠的目光,这点怀疑还是被暂时压了下去。闻人湙不在宫中,最能做主的就是眼前的封慈,然而封慈口不能言,大家也不知晓他的意思。
容莺被容恪拽走,金簪始终不曾离开她脖颈半分,封慈沉下面色盯着容恪,没有先动手,其他人也跟着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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