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伴给她备好了坐席,宋晏储施施然坐下,闻言只道:“赵家出事,费家难免得意,只会越发嚣张,借此磨磨他们的性子也挺好的。”
皇帝闻言倒是一愣,这才抬头仔细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不似勉强,这才轻笑了一声:“在江南的两年,你倒是长进不少。”
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宋晏储从来都是更亲近皇后和费家,他这个亲父亲,倒好像成了外人。
方才在坤宁宫吃了些糕点,正巧刘大伴呈上来份茶水,宋晏储浸了浸唇,没直接回答他的话,转而问道:“江南那边近来可有什么消息?”
皇帝哼笑道:“将近年关,能有什么消息?”就是有消息,当地官员也会想方设发压下去。能在朝为官的少有不是人精的,如今就要年节,百姓高兴,皇帝也高兴,各地官员都会管好自己辖地,以免出现什么意外。便是真有什么事也会尽量压下去,等到来年再上报,省得给皇帝心里添堵。
“也是。”宋晏储想了想,又笑道:“只怕开春之后,就要热闹起来了。”
皇帝看着她,凉凉道:“朕不管你,你也别给朕闹出什么岔子来。”宋晏储在江南两年,外人看来是醉生梦死,奢靡享乐,实际上干了什么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更知道来年的春闱上,怕是会有不小的变故。
宋晏储想了想,叹道:“倒是可惜了。”
皇帝问道:“可惜什么?”
宋晏储一本正经:“赵妃腹中孩子若是无妨,还能借他的名义加开一次恩科。”若是算算时间,那个孩子正好来年四月出生,时间上正正好。
一旁的刘怀银眼皮子忍不住一跳,这都打起加开恩科的主意了,明年的春闱……到底是得有多大的变故啊。
皇帝气急,一把把奏折劈头朝她扔去,怒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那奏折来势汹汹,实则压根就没碰到她,宋晏储道:“儿臣开个玩笑。”
刘怀银忍不住汗颜,这哪有这么开玩笑的啊,这不明摆着是往陛下伤口上撒盐嘛。
皇帝冷哼一声,气道:“朕倒是听闻你近来同宫里那位卫率颇为亲近,你若给朕争点气,明年的恩科也少不了了!”
皇孙出世,可不是大喜?加开恩科,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宋晏储嘴角一抽,没再跟皇帝硬杠。皇帝却是由此想起来什么,又说了一句:“你东宫的事朕不会插手,你只需要知道自己招回来的是个什么人即可。”
宋晏储乖巧应是:“儿臣明白。”
在乾清宫用过晚膳之后,宋晏储才回了东宫。而此时,皇后被禁足一事已经传得到处都是。
永宁殿内,赵家夫人终究还是进了宫,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女儿,又是气又是恼:“你又为何要这般做?”
赵妃扭过头,神色空洞,唇瓣干涩:“左右这个孩子生不下来,倒不如我亲手了解了他。”
赵夫人:“此时也未必没有转机……”
赵妃转头冷冷笑道:“父亲母亲既已放弃我,又何必这般惺惺作态。”
赵夫人猛地起身,神色又惊又怒:“你这是什么话?”
赵妃道:“父亲既已与太子达成协议,难道还能顾我的死活不成?”
赵夫人呼吸急促了些许,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道:“若不是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父亲又怎会被太子抓住把柄?赵家百余人的性命,都险些因你毁于一旦!你还敢责怪你父亲?”
赵妃心中好似有一鼓气,她想起身问不是他们不顾她的意愿把她强行送进宫的吗?不是他们想要求得家族兴旺选择牺牲了她吗?她就合该为家族牺牲,合该放弃自己的爱人,进入这深宫之中,没了自己的人生?
她胸口急促起伏,但看着赵夫人那副狰狞的面孔,一时之间又觉得跟他们说这些话毫无意义。
有什么意义呢,在他们看来,她生来就是该牺牲的。
没必要,没必要了。
赵妃平复下心情,闭上眼睛不欲看她。
赵夫人却抓着她不依不饶,神态近乎癫狂:“你若想死你死便是,你作甚还要拖上赵家?你父亲好不容易才为赵家寻得一条生路,你又为何这般歹毒心肠,置赵家百余口人于不顾啊?”
太子要诚意,赵家便给她诚意。赵裕几乎是没有给自己留退路,将赵家百年积累的底蕴全部用来打击长公主党羽上面,所求的,无非是赵家能保下一条命。
但赵妃这一出栽赃陷害,却是让赵家这段时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赵妃冷笑一声:“母亲爱怎么说怎么说,本宫累了,母亲且先回去吧!来人,送客!”
立刻就有两个大力的婆子将赵夫人“搀”了出去,赵夫人气得想要掐死她:“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等人都离开之后,赵妃才无力地躺在床上,失神地望着半空,半晌后,捂着脸低声哭了出来,而后,那哭声变大,转做了疯狂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够了,也够了。
唯一爱她的人已经死了,他们的孩子也死了。
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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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起来,宋晏储就听陈玉说昨儿个半夜永宁殿走了水,赵妃娘娘葬身火海了。
宋晏储一愣,而后摇了摇头,只道了一句:“孤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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