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圈,没伤没残,很好。看来他的没必要怀着那无谓的愧疚了,那么,那些被欺骗被玩弄的羞辱他也是时候跟她算算总账了,她可不是云灵他不需要和她客气。
那目光盯得她心里发寒,云樱随着他的动作勉力站起来。一切就好像回到了那个冬夜,被孤立被排斥的痛楚随着他一个眼神铺天盖地的像她涌来,让她手脚发冷不知所措。
“我没醒跟你说话的难道是鬼吗,还是你根本就巴不得我死?”他挑衅的开口,汹涌的怒气似乎溢满整个胸膛。云樱没说话,只是勉力露出一个笑容想安抚他,却被他狠狠的一句话哽了回去“别拿你那副虚伪的面容对着我,我看得还不够吗?”他挑眉冷笑,打量欣赏着她的窘迫,仿佛一直压抑的怒火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云樱下意识的低下头,只觉热气不断的向上涌,心里却在发凉。沈竹绕着她转了两圈,那手心还结着疤的伤口提醒着他,他曾多么痛过,而这些,他都会一一还我眼前的人。“沈竹,我知道是灵儿的事……”她试着开口。“你别给我扯她”他大声吼了回去,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你这个好姐姐又想装温柔大度然后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她吗?她是有错,可至少做过的事她敢认。不像你只知道在背后玩阴的!”
他的声音震得她的耳朵轰隆做响,云樱看着震怒的少年,原来,那个名字会是他们永远的禁忌啊。
“看我笑话很好玩是吧?你明知道灵儿是为了完颜烈逃婚,还看着我像个傻子疯子一样自作多情的到处找!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哼!”他踉跄着冷笑“你厉害啊,是不是灵儿逃婚也是你鼓动的,不然她哪来的胆子,还把时间掐得这么好。”“沈竹!”云樱红着眼睛抬头喝道,你就算可以漠视一切,可为什么要把什么都往我身上推。怎么?被我说中了做贼心虚了是不是!”沈竹全不在意的厉声喝道,眼睛里全是讽刺“你厉害,你比谁都厉害,包容大度的姐姐,体贴温柔的少夫人,孝顺识大体的儿媳妇,人人都在夸你呢,你没听到吗?你装上瘾了是不是,到这会儿了你还给我装!”他不屑的口气让云樱一阵琵瑟,脸色越发苍白。他心里方才有一阵痛快“你本事还真大啊,连我最好的兄弟都甘心被你利用替你说话,可惜啊,棋差一着,让我发现了呢。你不是能装吗,哭一个给我看看啊,说不定我心一软就让这事这么过去了呢。”
那些在血液里奔走的耻辱让她如坠寒窟,如落火海,心被扯得发疼。在仿佛要奔涌而出的泪水里看到他讥讽的目光,她倔强的把泪水咽了回去。沈竹,为什么我和灵儿,她永远是能被你轻易原谅,被你维护的那一个。为什么她闯了天大的祸你都肯为她顶着却不愿意原谅我一点过错。我不想忌妒,可谁又知道她有多么的羡慕,谁又知道她要随时撑着笑容做父母懂事的女儿,做不怒不争的少夫人有多累。她是喜欢他没错,可她从未想过要算计着嫁过他的啊。
“没话说了,也是,连自己的丈夫都要算计监视,你这妻子当得还真是好啊。”你有把我当我是妻子吗,每一日寒灯枯守都好似是我一厢情愿的等候;每一封千里家书都等到心灰意冷才在你随手搪塞的公文里找到,未开启的蜡封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每一次等你归来换来的都是灵儿音信杳杳的迁怒。有哪个丈夫会把妻子叫到青楼羞辱,有哪个丈夫会看着妻子挨打无动于衷,她不想学会忌妒怨恨,可沈竹,你还真是知道该怎么让人死心啊。
“葛云樱……”沈竹下意识的住了口,只因为那女子的目光竟是如此深沉,不同于他看到的任何一次剔透。那是纯粹的黑像一汪深潭看不到尽头。她就那样安静的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陌生的物件一样,让他心中涌出莫名的惶惶,拉回了失控的理智。听到他没有再说下去,云樱淡淡一讪,满是自嘲。提着沉重的食篮努力的挺直脊梁一瘸一拐的走向一旁破旧的木桌,将衣物搁在床上,她竭力保持声音的平稳不露出一丝哽咽“这几日夜里寒你自己当心别着凉,还有…这里面是你爱吃的菜,你趁热吃别放冷了,金创药我放在衣服里了,至于出来的事爹爹那里应该有些眉目了,你放宽心。”说完就不再看他一眼,转过身扶着另一边的墙壁一步一步吃力的走出去,而那素净的脸上分明有了泪水晕开的痕迹。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他问着自己,可为什么在看到她的泪水时心里却远没有想像的畅快。那条阴暗的路仿佛那么长,她走远了他才发现她清瘦了许多,身子削瘦的扶着墙一瘸一拐的向外走,肩膀细微的颤抖是在哭吗?“多大的人了,还和灵儿一样爱哭……”他的话忽的顿住,就这样突兀的想起了她和灵儿一样大,比自己小,心里忽然有些发堵。
“将军还真是找了个好夫人,连这样的小事都想得这么周到,替将军打点好。”狱卒往浴桶里添了热水供他沐浴,不消说他也知道是承了云樱的情。清洗后换了干净的衣物,金创药放在熟悉的地方,打开食篮,都是他爱吃的菜,熟悉的味道,她的手艺。嚼了几口就再吞不下去了,心里有些发苦。
“轰隆”一声闷雷在耳边炸响,震得沈竹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窗外,初夏的第一场雷雨就要来了。
冰冷的寒意从手心传回心底,刺破层层伪装击中心中最柔软的角落,那些在血液中游走的悲哀终于宣泄成无法抑止的泪水,从眼中奔涌而出。云樱朝着天光透入的地方,一步一步走出阴暗的牢房。轰隆隆的闷雷在耳边炸响,然后这天地就笼罩在巨大的雨幕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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