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拙”两个苍劲的楷书大字吸引了云樱的目光,是公公的墨宝,想来该是沈竹的房间了,云樱一时好奇就推门进去并未发现陈伯有些为难的神色。
屋里陈设比之沈府东院并无太大变化,只是更多了分亲切。云樱知道沈竹儿时大部分日子都在这度过,直到十五岁时才正式搬离,因而也没怎么诧异。
屋外,丝罗刚想挪动步子跟上去就被陈伯一把拉住“小丫头,少夫人进去已经是破例了,你若再跟上去凑热闹,少爷知道了可不得了。”少爷那急脾气一上来可是六亲不认,他想想都头皮发麻“你我会儿赶紧劝少夫人去别处走走,少爷一向不许外人出入自己屋子,万一知道少夫人不经同意就闯他房间,要是吵起来……”“外人!”丝罗目光雪亮的瞪着陈伯,清澈的让人觉得心虚“什么叫闯?合着我家小姐这么为他掏心掏肺最后竟成了外人!别的也就算了,妻子出入丈夫的房间有什么不对?你们沈家也太欺负人了!”
陈伯倒是没想到会招了小丫头这么大的反应,眼瞅着小丫头眼睛都红了,急忙辩解道“老头子心直口快姑娘你可担待些,我不也是想他们夫妻好,少爷的脾气你也知道固执的可以,他要是不管不顾的闹起来,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少夫人…人家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庄姻,老头子我没事做那缺德事干吗啊!”
屋外这番争执云樱却是没听到的,只对沈竹儿时的成长环境分外好奇,她想知道那些关于他的生活细节,一路上走走停停打量过去,倒也未发觉身后的两人未曾跟上。绕过锦屏,该是卧房了吧,云樱思量着该不该进去,沈竹会觉得不舒服吧,还是算是…
“灵小姐,灵小姐是你回来了吗?”那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身上尽是庄稼人的热情纯朴,一把把云樱拉到身边“哎哟,快让安婶瞧瞧,怎么瘦得这么厉害,这一年你都跑哪去了?”妇人的手温暖粗糙,老茧磨疼了她的手,却让云樱舍不得挣脱,只因她声音里纯粹的疼爱。“安婶”她喃喃重复道,渐渐记了起这么个人来。
“姐姐,你来尝尝我从沈园带来的芙蓉糕,是安婶做的,可好吃了。”
“姐姐,今天安婶和我说了沈竹小时候的事,好笑死了,你要不要听?”“姐姐,我听陈伯说,安婶是沈竹的乳娘,怪不得沈竹平日里这么顺着她。”
“安婶,我…”云樱刚要解释就被安婶风风火火的拉到案前坐下,不待她开口安婶就苦口婆心的说开了“灵小姐,你当初怎么能逃婚呢,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姐姐,可你这么一走却苦了少爷整日里借酒浇愁,你是不知道,少爷心里有多苦,安婶看着都心疼啊。”
“沈竹他…心里…很苦么。”解释的话到了嘴边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句,指尖不自觉的变得冰冷,她以为她已经尽力将他照顾得很好了,原来他的心里还是很苦么。
“是啊,你是不知道,少爷那段日子过得有多颓废”安婶脸色一变“灵小姐不是偷着回来了又想走吧,那可不行,安婶说什么也得为少爷把你留下来。”说完又一把把拉起云樱,推开了卧房的门,一切就这样j□j裸的以最卒不及防的方式像一把厉刃一样扎进了她的胸口。
屋子不大却收拾得极为干净温馨,她不自觉得想要后退,她不想看,一点都不想,可双脚就像有了自主意识一般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紫檀木桌,黄梨花案,鎏金雕花梳妆镜,象牙钩,绿绮琴…纤白的手指一点一点抚过那些东西,思绪恍惚的又飘回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沈竹,你当真要提亲娶我。”“怎么,有问题?”
“废话,想娶本小姐你好歹也要拿出些诚意来。”“你说,我洗耳恭听。”
“别的不说,就说新房布置吧。”
“我要紫檀木桌,黄梨花案,暖玉美人榻,鎏金雕花梳妆镜要十三巷的叶师傅亲自打,象牙钩,鲛绡纱,最最重要的一件,我要绿绮琴你可能替我寻到?”灵儿眼中闪着捉弄刁难的光,看着沈竹目瞪口呆的样子,笑得越发开心。她亦是一笑了之,灵儿要得东西,件件有市无价,就拿最简单的一件梳妆镜虽是好寻,但谁人不知十三巷的叶师傅早在十年前就不接活计了。就连沈伯父都笑着与爹爹玩笑道“你葛家女儿这般难娶,看来啊,沈府得倾家荡产喽!”“小女儿家的戏言,如何能当真!”
戏言,人人都只当是句戏言,却自有那情痴,当了真了,一件一件的寻来。云樱只觉全身的气力都被抽干净,怪不得,怪不得他从来不肯带她来这,这才是他的家啊,他亲手布置的和灵儿的家。她算什么,原来她一直都不曾被接纳啊,手臂下意识的挣脱了安婶。她不想再看了,手臂却碰落了书案上得纸张,她下意识的看过去,是沈竹的字迹,李白的《长干行》: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据。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长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一字一句都仿佛戳心般的疼痛,既是如此,当初为何不休了她。云樱俯下身子拾起散落的纸张,整理好慢慢放回原处,转身向外走去“灵小姐”她听见她还在唤。
“我不是葛云灵,我是葛云樱”她的声音僵硬的好似麻木了一般,淡淡解释道。葛云樱…安婶一怔,这不是,不是那个代嫁过来的姐姐么,她说灵小姐怎么性情变化这么大呢,原来是…云樱淡漠的看着妇人的眼神由疼爱到诧异再到戒备,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安婶退后几步行了礼“原来是少夫人,恕老妇眼拙,没看出来,得罪之处还请少夫人莫见怪。不过,少爷一向不喜生人出入他房间,少夫人还是速速离开,莫惹少爷生气。”云樱身子一僵,慢慢回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妇人,她不愿与人为难,况且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妹妹抱不平。可心中那股怨气却是怎么也平不下“安婶是沈家的老人了,实在不该做这般姿态,您是想让别人说您没学好规矩还是让人说沈府本就这般没有规矩呢”说罢也懒得看人反应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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