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里女子的声音渐渐转低,饶是张旭尧也只能摇头低叹“你当真是好胆色,竟连他都敢打,原是我一直看轻了你。”“不过是一时激愤罢了哪里称得上什么胆色。”云樱眉宇恬静倒真让人难以想像她愤起动手的模样“这会儿想想他的凶名我还是有几分后怕的,但终归我是不后悔的。人总有弱点,他要真跟我计较起来我也必让他从我手里讨不了好去。”
“领教了!”张旭尧忍不住一笑“过不了多久就该封公主和亲了,想必你们两家的长辈也会问起来,可要我替你瞒着?”“没什么好瞒的,我又没做亏心事何必要躲着人呢?”云樱眼中的温和渐渐隐了去,多了分冷静与睿智。
张旭尧回到府中时雨还没停,双鲤等在府外摆着一张臭脸,见到张旭尧回来就像见到救星一样冲了上去“公子你可回来了。”“怎么了?”张旭尧眼底都是满满的笑意。“唉,早上我还兴致勃勃的陪公子去看戏,这会儿沈府的小煞星就到咱们府上了。”
书房里沈竹的脸色是再难看不过的,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冷厉之色下,一身墨色衣袍下修长的身形暗含压力。
“你找我?”张旭尧踏入房里一脸和煦的笑道。“恩…”沈竹微哑的声音传来,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酒味“你出府去哪了?”“你说呢?”张旭尧不答反问“沈竹,你既惦记着她…”“别跟我提她!”沈竹冷道,他在等她啊,等她回来,等她低头,可那个口口声声说着爱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她所谓的爱和她的骄傲比起来怕是一文不值吧!“沈竹,你当初的话确实重了,你是信不过她还是信不过我呢?”张旭尧终归是一叹。
“张旭尧,你敢说你对她没有一点私情吗?”
他问得直白张狂,不给人留一点余地,目光锋利的让人不敢直视。就在那样的目光里张旭尧坦然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发乎情,止乎礼。”就在那一瞬间,张旭尧几乎觉得下一刻沈竹的拳头就要砸过来了,可还是忍了下来。
“…我回去了…”沈竹冷道“旭尧,是兄弟以后就别再说这样的话。”沈竹走后,屋子里静了许久,张旭尧才回过身来低若不闻的声音轻轻响起“沈竹,是兄弟我才没出手,但愿你不要逼我。”
八月底,葛家二小姐葛云灵以皇帝义女,公主之尊嫁予完颜烈。十里红装的喧嚣过后只剩下一段佳话口耳相传,有多少闺阁女子开始心疼那佳话里痴情的少年将军,又有多少女子开始羡慕起珠帘玉坠后被人放在手心疼宠的帝家义女,已都与她无干了。灵儿离京时来见了她,那一日天朗气清,张旭尧种下的菊初打了苞,她挽了妹妹的手如同儿时一样穿过庭院,笑着为她再梳妆,好像那些那些理不清的纠缠与隔阂都在彼此的笑容里泯灭。
灵儿含着泪劝她“姐,沈竹是真心在意你的,你回去他肯定会好好待你的。”云樱露出的笑容倦怠的让人心惊“我没什么好呕气的,只是累了。”
她当真觉得自个儿是极累的,累到再没有力气去争辩谁是谁非,灵儿走后她就觉得自己更累了。爹娘来过,无非也是劝她回去,她已经很久没从娘的眼睛里看到纯粹的心疼与泪水了。沈家二老来过也是好言相劝,她并不是个矫情的人,面对家人满腹的愧疚之情也并非是肆意拿乔不肯放下身段。只是就这么回去总觉得有根刺哽在喉咙,食不下咽。而她等的那个人,终究还是没有来。
沈府主院里一身姣白的女子安然叩首,身后的丝罗满面悲戚“少夫人,你再想想好不好,你不是总说少爷有口无心,少爷有错你跟他好好说不就行了。”“丝罗”云樱抬眸,微红的眼睛里依稀有泪光闪烁,话里却透出些古井无波的味道“是我自请休离的,身犯七出,无怪他人,我也算求仁得仁。”“可是…”少夫人,被休弃了的女子活得有多难你知道吗?那些个闲言碎语能生生将人逼死,何况少夫人原本就有许多闲话在传。丝罗有些不忍的背过脸去,方才拜别,沈家二老百般劝阻,可少夫人竟一意孤行,心性之决然再无平日里的半分温顺。
正午的阳光灿烂得几乎让人落下泪来,光影流连的青石路上她一步步走出沈府。
好暖的阳光,她明明还记得他在向阳的窗前拥紧她时身上传递的热度,好像能温暖她整个贫脊的生命。
她明明还记得他在牢狱里字字句句都能剜心的话,疼的让她以为他们会这样一直纠缠下去,那么深的爱与恨那。
她明明还记得在她被庭杖后他眼里的愧疚与心疼,让她原本淡然的心重燃了希望。
她要的不多啊,求得不过是他平安健康,岁月静好。
可是沈竹你好狠,真的好狠,枉我自以为什么都能看破却唯独高看了自己。总以为一日夫妻百日恩,却不想在他心里从来没把自己当作妻子看。也是她原本就是鸠占鹊巢,娘说过,沈竹也说过,只是她一直懦弱的不肯面对。沈竹三媒六聘的妻是葛云灵,沈竹明媒正娶的妻是葛云灵,她这个替身连戏都没资格演全,还怎么奢求能相守白头。
沈府的门在身后砰然关上,回声一遍遍在心底响起,踏出来了,真的踏出来,她与沈竹真的再不相干了。
“大小姐,我们…要回府吗?”丝罗提着不大的包袱怯怯的问道。“回府?我原本就不是个孝顺女儿,如今又成了休弃之身,回去不过是白白给人看笑话还丢尽了葛家的脸面。”云樱半仰起头,微勾的嘴角满是苦涩“丝罗,我后悔了,你说就是块石头掏心掏肺的也该捂热了,怎么他的心竟比石头还要硬些?只可惜如今还连累了你,陪着我这不争气的主子一起吃苦了。”“大小姐,丝罗不怕吃苦,可是大小姐你这样的人怎么能被那样恶意中伤。”丝罗皱眉,她家小姐是那么好的人,任谁娶回家不是好生护着?偏生就遇上了…“人贵自知,别人说什么总归是别人说的,何必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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