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送我那盏灯笼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那种不甘与苦涩在他不经意的示好里最终也变成酸酸的甜,她恨不起来,怎么都恨不起来“那些萤火虫真好看,我还从没见过你那么狼狈。”
“就为了那些小玩意,我在草丛里呆了一整晚,被蚊子叮得一身包。”沈竹开口道带着些埋怨与自嘲,他还记得彼时她靠在窗前,念了句再绮丽不过的诗“天淡银河垂地。”
“沈竹,我有时候也想过,也动过和灵儿一样的心思。”雪已在她身上积了薄薄的一层,冷得让云樱忍不住蜷起身子,说出的话都透着冰冷的寒气“如果沈家的女儿只有一个该多好,哪怕知道妒嫉会把人变得多可怕,我也曾怀着那样隐晦的心思眼神恶毒的想过,当初她要是死了…”并不意外的看见他震惊甚至微带戒备的眼神,云樱自嘲的笑了笑“你当初也没骂错什么,我的确够虚伪,我的确希望过她不要再回来,至少这样我能够守住我安稳的岁月而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夜幕黑得透不出一丝光,云樱却觉得如释重负,沈竹低着头沉默,她也不催有些事总归是要面对。
“只因为想摆脱我,所以就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堪吗?”他还是那么倔,话里浓浓的自嘲让云樱颦起了眉“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那样冷漠的口气让他想再为她找些借口都编不出来。
“你知道爱一个人爱到低伏到尘埃里的感觉吗?舍不得别人说他一点不好,也舍不得把自己的一点不好呈现在他面前。而现在的我,连装都不想再装了,太累了…沈竹,我没办法承载你们所有人的期望变成你们期望的样子,才德,气度,美貌,无争,恭顺,不妒,识大体…我做不到。”云樱再不容他有一丝逃避,正视那双看似坚定无比却已经开始动摇的眼睛“沈竹,你爱的是谁呢?是曾经那个如同被人操纵的完美的人偶,还是有着自己的意志再也不会百依百顺的葛云樱呢?你最憎恶的就是心计深沉的女人,那如今这个心计深沉的葛云樱你还敢爱吗?你又能爱多久呢?”
如果我已不再是那个完美的躯壳,你还会爱吗?哪怕习惯和依赖根深蒂固的根植在彼此的生活里,可漫长的时间终有一天会将一切抹灭。如果你连最真实的我都不敢面对,我又要怎么自欺欺人的相信你所给予的爱。而这份爱在我放弃那个完美的躯壳后又能走多久呢?
“既然是这样,两年前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我没逼你留下啊!”我没让你那样忍气吞声的付出啊,为什么在我无法放手的时候又要让我死心绝念“两年了,这两年我们怎么算。”
“两年了啊…”云樱亦是叹息,两年前的孤注一掷是她唯一的一次冲动,付出的代价已沉重的让她难以背负“沈竹,你还记得你说过的吗?像我这样对自己妹妹的人是会遭报应的,我那时就想,这报应或许会是你给的,果然…”已冻得微僵的手抚上自己的眼角,那朵樱花在这样冰冷的雪夜里也仿佛失去了色彩,格外苍白“如果两年前的弥天大谎是我犯下的错,那么这两年我所遭受的一切也算自做自受,足够补偿了吧。”
他已没什么可责备的,沈竹坐正了身子,衣上的雪花簌簌落下,声音倒也平和“那他呢,他会爱面前这个不完美的葛云樱吗?”云樱一直坚决的目光终于再一次恍惚起来,在他面前,她何曾完美过呢?
“沈竹,我不傻,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我…”我只是一时起了贪念,贪恋他所给的一切,却从不敢奢想什么“沈竹,你说灵儿要没遇上完颜烈,我要早遇上张旭尧也许就不会有今日这样为难的局面。”
可是我却很庆幸,幸好灵儿遇上了完颜烈,幸好你没早遇上张旭尧…
“云樱…”沈竹回过头的时候看见偎在墙角的女子已安然合上了眼睛,也许是真的累了吧…如今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静静的看着她,才能靠近她。迟疑着…他终于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一点一点加重手臂的力道想要将她融入骨血。他想告诉她,他还是不能像她说的那样分清楚爱的是谁,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还在他身边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光破晓时,沈竹挪动挪动几乎冻僵了的身子,抱着睡得正香的云樱站起身来,咧开嘴傻笑了下,才一步步向屋子走去。抬头时正看到那一片湛蓝的衣角,是…张旭尧。
他不知站了多久,饶是看到这样恼火的场面,脸上仍嚅着一丝温文尔雅的笑。
“一大早你怎么会在这?”巷子深处,沈竹毫不客气的问道。
“你一夜未回,沈家的下人都找到我那里去了,我猜你该是来了这,所以就来看看。”张旭尧好气度的没和他计较,淡淡道“何况本来就是我的地方,我怎么不能来?”
他鲜少用这样尖锐的话语,沈竹也是一愣,随后也不客气的接口道“没错,是你的地方,所以我的人我会带走的。”
“呵”张旭尧挑眉一笑“沈竹,这话跟我说是没用的,她不愿你再怎么样也带不走的。”
“你不是她,凭什么和我说这样的话!”纵使在风雪中待了一夜冻得嘴唇发青,沈竹的眼睛里却如同燃起了火焰般灼人,“她是我的妻,就算我不讲理不择手段又怎样?她葛云樱这辈子都只能是我沈竹的女人!”
“是么?”第一次那个总是笑着的张公子脸上没有了丝毫笑意,甚至隐隐含了怒意“沈竹,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打算不择手段,那么现在就可以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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