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却还是一味的沉默,仿佛所有的事都与他无关。
“ 罢了”出声的却还是葛太傅“我也有些话想与他说,沈兄先回吧。”
沈夫人见此便扯了扯沈老爷的袖子,颇为无奈的摇摇头,又回头看了沈竹一眼,叹了口气走了出去。知子莫若母,沈竹其实是再实诚不过的孩子,守着云灵的时候是如此,如今认定了云樱更是如此了,不撞南墙不回头。而云樱也确实是值得诚心以待的女子,小儿女之间的事就由得他们自己去磨吧。只可惜了那么好的一段姻缘就这么收场,纵使云樱回来,那道伤也留在脸上,伤到心底了吧。
“老爷?”早已按捺不住的葛夫人,在沈家夫妇携手离开之后也不顾沈竹在场就急切开口“云樱她...”
“夫人,稍安勿躁!”葛太傅亦是眉头紧皱,微微有些疲倦的扶额,口气颇冷“沈竹,你去书房等我。”
“是”少年的双眼里是堪比冰雪的冷漠,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可唯独在听到那个名字时会迸发出不顾一切的灼热,好像冬天正午的太阳能灼伤人心一样。他不允许自己再错过了,好不容易她给了自己机会,哪怕那机会是自己用最不齿的办法换来,他也不会再让她从身边离开。沈竹大踏步的走进风雪中,冰冷刺骨,他却一步走得比一步坚定。
茶一点点冷了,最后一缕茶香飘散的时候,葛夫人望着眉目阴沉的夫君迟疑了好一会才再度开口“为什么?”她以为他会赶沈竹出门的,毕竟他比自己要疼云樱“云樱她是喜欢那个人的。”
“是”葛太傅抿了口冷茶,心里也是疼的“可她还是答应了不是,云樱...不是糊涂人。”“那你我就不能为了她做一回糊涂人?老爷,清醒了一辈子最后就糊涂一回不行吗?”葛夫人颇有些无奈的说着,可声音却越来越小了。“夫人,我们都冒不起这个险了,云樱已不是韶华未嫁待字闺中的少女了,张旭尧是良人,可云樱如今是断配不起的,倒不如沈竹,就此安稳一世也是好的。”葛太傅徐徐说道“皇家钦定的驸马却拒婚令公主蒙羞,云樱若是嫁过去可还有命?我倒是不贪图这头上乌纱,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一瞬间葛夫人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颓然坐回椅上,怎么还不肯认清事实呢?其实早就明白了不是吗?再怎么样也无法弥补了,她的女儿本应该安逸无忧的年华,琴瑟和鸣的人生再怎么样也无法弥补了“你让我怎么对得住她啊?”
正厅里的事传到后院时丝罗简直讶异到了极致,老夫人竟然...这怎么可能?
“大小姐...”丝罗下意识的回头望向云樱,眼底的七分诧异三分迷茫表露无疑,却见云樱眼中的迷惘竟比她还要浓重,宛如手足无措的孩子一般愣在窗前,让人心酸。
她本不抱任何希望了,百善孝为先,那些诗书铭刻入骨髓的东西早已无法拔除。她曾经憎恨过自己的懦弱,私心里也怨恨过那个被她称为母亲的人,甚至就在方才那几乎让她疲惫不堪的谈话里,她也怀着几分隐秘的心思。母亲,与你骨肉相连的女儿与你生分至此,真的不会痛吗?看着她一步步消磨掉所有光芒,你会记得她曾经也是你的骄傲吗?她没想过那根梗在喉咙里的刺会以这种方式拔除,她的母亲有一天会为她挺身而出。
“我想...去看看。”云樱竟觉得自己懦懦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心里那一丝不可言说的怨恨与不甘,那些似是能嵌入骨髓的疼痛记忆她以为永生不会忘却,然而却在此时悄无声息的点点消散。这是多么奇怪的一件事呢?她曾在青灯下一次次抄写经文,转动念珠都无法平息的隐痛竟然就这样点点消散了,轻得让她捕捉不到一丝痕迹就陷入了不知名的似乎能把她淹没的巨大失落与诧异中,是佛家所说的因果吗?母亲,还是你终于能够看得到我了。
洁白的裙裾随着她的脚步如流水般聚散,云樱恍惚的盯着那四散的裙裾看。长廊寂寂,风席卷着白雪红梅吹动她的发梢,苦涩的香气沁入鼻息。她曾无数次走过这条路,从儿时的轻快欢乐,豆蔻韶华的忐忑不安到少女的寂寞不甘,她终于学会从容得把一切情绪都收敛到沉寂如水的双眸之下。像这次的犹豫徘徊却是很多年后的头一次了。
越到院前,云樱的步子越慢。丝罗疑惑的看着她,却见云樱突地顿了步子竟要回转,不由得心下一惊,连忙上前满脸不赞同的扯住她的袖子“大小姐...”好不容易有了转机,已经走到了这里,有什么理由再走回去呢?然而触手的一片冰凉却让她打住了接下来的话,定神一看才发现云樱一双手将袖子攥得死紧,一层冷汗都渗了出来。
云樱似是刚被丝罗的一声唤从自己的思绪惊醒,原本奔涌的思绪早被沿途的冷风平息。你真的可以这么轻易放下吗?你忘了那一记耳光打得是有多痛吗?母亲,是真的觉得有愧于她;还是灵儿走了,才会...有一天灵儿回来了呢?一切是不是又要如烟似梦般消散呢“丝罗,我都不敢信了...”云樱松开了手,细细抚平衣裳的褶皱,眉目间尽是无措与茫然“你知道吗,我都不敢再信了...”
“大小姐。”她本不期待丝罗会给什么回应,而丝罗却出乎意料的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她的手,那张尚显稚嫩的脸上充满了她所不熟悉的坚毅“大小姐,如果连相信都不敢的话还怎么指望能成真呢?而且,你值得的。”值得他们对你好,连二小姐都可以那么幸福,所以为什么不相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