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吗?云樱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浅浅的笑了一下,也许,她已不想去追问些什么了,母亲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她知足了。
屋子里生了炭火,比之外面要暖得多,几盆水仙在窗台边独自吐芳,绿茎白花黄蕊临水而立极是淡雅。云樱转过身就看到撑着头在贵妃榻上小憩的妇人,不由得细细用目打量。记忆里,母亲一向是强势而威严的,像这般疲倦的姿态更是鲜少在她面前展露,少了珠翠的华丽装点,乌丝里的缕缕白发便藏不住的散落在外,老了,终归是老了。
云樱的眼角有些泛酸,使劲眨了眨才缓过来,默默的走上前,俯下身蹲在贵妃榻前。她有些后悔了,如果当初能将自己知晓的事早一些告知父母,灵儿会不会早一点被找到,母亲也就不必操碎了心,他们也不会落到今日两难的地步,是她贪图了本不属于自己的缘分。
“云樱”葛夫人眯着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女儿,云樱却只是默默得俯首埋向她的腰间。葛夫人的心狠狠得颤了颤,手也是微抖得抚上云樱的一头乌丝,她刚才听到她小声得唤了一句“娘”。
“云樱,娘对不住你,你只能嫁给沈竹了,娘...对不住你。”
“够了,已经够了。”至少她不再觉得自己是个棋子了,是沈葛两家推来搡去的包袱了,心底里仅有的一丝不甘也散去了,真的够了。
“娘”葛夫人觉察到衣服上传来了湿意,听到她说“我真的很想,很想再见他一面,一面就好。然后我会好好嫁人,服侍夫君,孝顺公婆,好不好?”“好”葛夫人顿了下就答道“娘帮你。”
花开正好,一冬的寒意似乎都被消融了几分。然而在书房却是犹如冷风过境般的凛冽刺骨。
葛太傅端坐在花梨木书桌前,轻扣茶盅,冷冷的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年。他看着这三个孩子长大,膝下又无子,对沈竹也是疼惜非常的,将灵儿交托给他不是没有私心的,那丫头自幼就娇生惯养,女红书画没学多少,惹是生非的本事倒大。只有个沈竹对她一心一意,沈家又是知根知底的,断不会欺负了她去。所以那时明明看出了云樱对沈竹有心他也装聋作哑,如今看来却是耽误了这三个孩子了。
“记得你上一次跪在这里是做什么吗?”葛太傅等到手中的茶都凉了才缓过神来徐徐发问。
“我...”倒不是想不起来,只是想起来也不敢开口了,沈竹的头埋得更低,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紧握成拳,心里一阵难堪。
“是为了灵儿,你说她怀的是你的孩子,要娶她做平妻。”葛太傅不紧不慢的把话说完“言犹在耳,沈竹,你叫我怎么相信你的诚意,怎么放心的把云樱再交给你。”
“我会好好待她的,我会对她很好的。”沈竹抬起头,形容憔悴而眼神却分外坚毅,仿佛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他只是固执的重复着心里的那句话“我会待她好的,比任何人都好。”
“好?你以前待云樱未必就不好了,不然她也不会死心塌地的跟你这么久,直到...”葛太傅叹了口气,缓缓道“沈竹,你要想清楚,要真待她好,那就再不能如以前那般弃她于不顾。英雄气概也好,怜香惜玉也罢,男人,要先守得住脚下的土地,护的了怀里的女人才算是大丈夫。你要把云樱当做你的妻子,而不是你的管家,你的挡箭牌。”
我没有,沈竹本能得想要反驳,却发觉自己说不出一句话来,灵儿出事时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保护灵儿,将一切难堪的事都丢给她,不闻不问,她稍有反抗,他便把一切罪名都安在她头上。丝罗说得对,他帮着别人泼她污水时从未想过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原本就该保护的人。
“灵儿的事我们要多谢你,出了这样的事是葛家对不起你。不过沈竹,对不起你的是我们这惯坏了孩子的爹娘,还有我那不懂事的女儿,怎么与你赔不是也是应当的。但不关云樱的事,她嫁给你,不是替我们还债的你明白吗?”葛太傅郑重其事的说道“你帮了灵儿,我多谢你,但同样作为云樱的父亲,我希望你保护灵儿唯一的理由是她是你妻子的家人。如果你做不到,最坏也不过青灯古佛长伴,我不会再让她为你伤心。”
料峭的寒风从敞开的窗户中间呼啸而过,掠过少年飞扬的眉角,紧抿的双唇,许久,沈竹才扬起下颚,执拗如初的给出自己的承诺“我会对她好,比任何人都好”葛太傅几乎要失望时听见他最后一句话“只对她一个人好。”
“这样我便放心了。只是沈竹,云樱的性子其实是最倔强不过的了,认定的东西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她如今既说是动了情,嫁与你心里必是苦的,你莫要逼她,到底来日方长。”
这是书房里葛太傅最后留给他的话,沈竹只觉得疼,心里有个地方很疼很疼。云樱,我舍不得你苦,可是若放了你,只怕我的后半生是半点欢喜也无的,只怕我连痛都不知道了,所以我怎么能放了你怎么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新雪初霁,满月当空,人间十里明灯路。云樱裹着白色斗篷立在树下,素淡的如同红梅蕊心雪,风一吹月光一晒就像要化去了一般。上元灯如昼,她曾多少次想象着那情景,与自己所爱的人走在十里长街上,在烟火和灯光里把携手一生的誓言刻进月色,刻进彼此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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