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落第,吉星是知道的。因为顾惜苏好意的面子,所以特意替他寻了个馆,给几个六七岁的小童启蒙,每个月也有几两束脩,且并不耽误他自己的学业。
只是他平日里和云青交谈的并不多,不是瞧不起云青,只是觉得他们不是一路人。
这天,吉星和一个姓张的同窗好友从太学出来,准备去楚腰馆打听打听苏好意具体是哪一天到家。
经过四条街的时候,见一个人推着独轮车,车上拉着一个瘫痪的妇人。
因为这时天气已经冷了,那妇人身上裹着一床打补丁的棉被。
那男子身上的衣裳虽然没有补丁,却也是寻常的粗布衣衫。
张博良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云青,向吉星说道:“你看,那不是云竹书么?”
吉星瞭了一眼笑道:“你眼神儿真好,这么侧着身子能一眼认出他来。”
“要说这云青,也挺值得人敬佩。”张博良赞叹道:“听人说他家中实在清贫,可是就算是砍柴卖苦力也从没放弃读书的志向。他车上推的那女人想必就是他的继母了,听闻对他十分刻薄。可他却能不计前嫌,在父亲殁了之后还赡养这个已经瘫痪了的后娘。这样的人要是放在以前是要被举荐孝廉的,只可惜本朝并未开放这样的先例。”
吉星知道张博良这人最是古道热肠,怜贫惜弱的,但他心里却不这么想。
吉星觉得如果那邱氏对云青有恩,云青这么照顾她无可厚非。
可如果对她一味的虐待,云青却还要以德报怨,这样的人实则极其可怕。
只是当着张博良的面,这些话不能说。于是吉星便戏谑道:“你若是个女人,是不是就要以身相许了呢?”
张博良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呀!除了会投胎,别的简直一无是处,亏我还把你当兄弟。”
吉星便顺着张博良的话又和他开了几句玩笑,之后两个人就说说笑笑的走了。
实则云青是推了他继母去看病,上一次因为落榜,他一时丧失心智,几乎没把邱氏给掐死。
等他清醒过来,觉得这事不妥。他之所以忍辱负重奉养着邱氏,是因为留着她还有用,如果就此把她掐死了,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邱氏自那之后身体更差,云青便时常推着她去医馆里看病。
京城中名医不少,可云青哪一个都看不起,只能找些三流的郎中给邱氏看病。即便是这样,每个月也有不菲的支出。
但也正因如此,京城中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云青是个难得的大孝子。
从早晨起,天就阴着,此时更是变成了铅灰色。
云青推着独轮车,车辕上挂着一包草药。
邱氏坐在车上哼哼唧唧,嘴角流着涎水,她如今生不如死,只可惜不能自我了断。
一阵寒风吹过,云青缩了缩肩膀,才觉得自己今天穿的有些少了,回去得把苏好意送给的那件棉袍穿上。
一想到苏好意,他身上似乎也不那么冷了。
路过羊汤馆的时候,老板娘站在门口叫他:“云公子且停一停,给你拿碗羊汤带上吧。”
这家羊汤馆,苏好意曾带云青来过,后来云青又独自来过几次,老板娘是认得他的。
“不必麻烦了,我们还急着回家。”云青的骨头还是很硬的,轻易不会接受别人的恩惠,除了苏好意那样的。
因为苏好意对他永远不是施舍的态度,她把云青当成朋友一样。
老板娘还没来得及回去盛羊汤,云青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唉,这云公子可真是个难得的。那些考官怎么就不长眼睛呢?像这样的好人,为什么不点他做个状元?却偏偏让他落了榜。”老板娘望着空空的巷子叹息着说。
吉星和张博良来到了楚腰馆,此时已经过了午,楚腰馆的门半开着,姑娘们三三两两的在摸骨牌赶围棋,也有调弦子学曲儿的。
张博良头一次来的时候十分拘谨,但后来也就习惯多了。吉星到这里又不是为了嫖,不过是和姐妹们说说笑笑。当然,三句话离不了苏八郎。
“吉星少爷,你给我们姐妹好好的画个新妆,我们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阿染说话甜甜的,笑起来更甜。
“姐妹们想要画我给画就是,这不是应该的吗?”吉星笑眯眯的,他若是嘴甜起来,也是能甜死人的。
“瞧这漂亮话说的,咱们要是不告诉他倒显得咱们不讲义气了。”阿熏掩口而笑,声音娇滴滴的。
“不闹你了,直接告诉你吧,再过三天呀,八郎就回来了。前头已经派了人捎信回来,你就等着吧。”软玉轻轻推了他一把说:“你这整天盼星星盼月亮的,把个子都给盼高了。”
苏好意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吉星拔高了许多。
可是一张小脸儿还是那么吹弹可破,满眼都是桃花。
“真的吗?!”吉星还真有点儿不敢相信。
“谁忍心骗你呢?”沈慧娘算是这些人里头最斯文的一个:“瞧你那可怜不待见的样子。”
“我就知道慧娘姐姐最疼我。”吉星笑嘻嘻的说:“我给你画个最美的妆。”
“这还差不多,算你有良心了。”沈慧娘笑着还了一礼。
张博良来了几次,将楚腰馆的众人也认了个差不多。
沈慧娘同吉星说话的时候,眼风微微地朝他这边飞了一下。张博良便觉得心绪浮动,颇有几分意马心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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