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什么说法?”越朝歌问。
碧禾道:“让燕淮挂上‘吾非正人’的牌子,环长安游荡一圈,到州府自首。可惜世家子弟是豁不出这种脸面的,这事情恐怕不好收场。”
越朝歌闻言,冷笑一声,“世家子弟豁不出这种脸面,当初宠溺小妾逼死发妻的时候,倒能豁得出脸面。”
碧禾讷讷,一想也是,又道:“真不知道当初燕府为何要求娶津门潘家女,那么远不说,一个世代簪缨,一个世代戎马,眼瞧着就不登对。”
“本宫的好碧禾,最近学问精进不少啊,簪缨戎马都能脱口而出。”越朝歌道,“燕府求娶将门的理由很简单,在世家眼里,婚姻不过是桩交易,尤其嫡子嫡女的婚姻更是如此,文定国武□□,世代簪缨又如何,若遭逢乱世,还要像普通百姓一样逃窜寻找安定,若是通过联姻抱上了武将大腿,那就另当别论了。乱世之中,兵权才掷地有声,虚虚名望难以防身。”
“而武将呢,最忌讳的便是‘山野草莽’四个字,潘云虎贼寇出身,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全靠当年越竟石知人善用,但潘云虎身上寇气难改,行事莽撞,文人清高,注重声明,跟着这样一位主子未免招人耻笑,故而潘云虎这些年都招不到什么幕僚,若是有燕家撑场,便又不一样了。”
“不登对又如何,利益关系既成,嫡子嫡女就应该为家族大义献出自己。呵,这就是所谓的望族大婚。”
“不过,”越朝歌道,“燕家昌隆三世,也不是没有道理。竟然这么早就嗅到了天下将乱的味道,去岁就找了潘家联姻。”
她把话题引得太过深入,碧禾有些跟不上,笑嘻嘻道:“奴婢不懂这些,奴婢只知道,找谁联姻都不顶用,不如跟个好主子!”
“油嘴滑舌。”越朝歌被她逗笑,也收了话头道,“收拾一下,本宫今日带你出去逛逛长安城。”
此时,越萧与念恩屈腿坐在燕家高塔上,俯瞰着燕家场景。
念恩望着秋日下的那抹驼色茶寮,面有忧色:“依属下看,这块硬骨头恐怕不好啃。”
越萧没说话。
茶寮下一抹大红身影,正翘着二郎腿,慵懒靠在椅背上,太师椅边上靠着的长刀在秋日下折射出寒光,应当是穆西岚手里的名刀“绝焰”。
念恩道:“以穆西岚的身手和兵力,足以用武力迫使燕家就范,不知道她日日这样折腾,是在图什么?已经七日了。”
越萧远远眺着那抹身影,道:“迫使燕家就范,和燕家负隅顽抗后自请就范,世人对潘云虎的评说是不一样的。强迫,潘家的津门卫就是强横的兵痞,百姓对其只有畏惧。”
“属下知道了,”念恩道,“若是眼下这样行事,潘家还能卖一波惨,赚赚人心。”
越萧道,“最要紧的是,此时再放出风去,说潘云虎是看在燕家书香世家的份上,不迫使燕家就范,只让燕家承认错处,自请官裁,如此一来,文人受到所谓尊重,便能归心。”
念恩听言,终于听懂了越萧的弦外之音。他放下腿,蹙起眉头道:“手握强兵,又招幕僚,这潘家怕不是……”
越萧道:“只怕野心不小。”
念恩问:“那主子打算怎么办?”
越萧没有回答。
他盯着茶寮下的那柄“绝焰”,良久,道,“穆西岚,倒有意思。”
念恩没听懂他的话。
越萧道:“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就是秋夕了,你不是要回骊京么?”
念恩红了脸,道:“属下,属下是得去寻些长安好物回去。”
骊京有他喜欢的姑娘。
他又问:“主子的金钗做得如何了?”
自打在香山寺禅房门前,为了喝退胡眠,主子把锉金刀刺到她膝前以后,就命他又买了一套齐全的。念恩忖着主子是有什么大事要用着锉金刀,没想到是为了亲手给长公主雕制金钗。
念恩想到这里,眼神复杂地看了他家主子一眼。
实在难以想象他家主子这么一个凛冽的人,每每和长公主分开后回到房中,对着灯影细细挑锉金钗的模样。若是鼻梁上再挂个西番进供的金边垂链凹凸镜,那可当真有点翰林院老学究的样子了。
越萧摩挲着手指,听他探问,转过脸来,“我看你明日是不想回骊京了?”
念恩摆摆手,“不不不,想回,想回。”
他偷偷看了一眼主子手上细细小小、密密麻麻的伤口,硬着头皮道:“主子被锉刀刮成这样,还是抹点药为宜,但凡金属,都有些毒的。”
越萧摊开手看了一眼,道:“不是金属。”
是昨晚抓莲笼,太过用力,抓伤了的。
念恩目露疑惑,却不敢再问,确认越萧暂时没有任务吩咐后,便起身告退。
他走之后,越萧又深深看了一眼茶寮下大红的身影。
大抵是他探究的目光太过强烈,如有实质,穆西岚回望过来,恰看见一抹黑色利落的身影翩然消失在燕家高塔之上。
她侧过头,身后的副将立刻上前。
穆西岚道:“去查查近日长安可来了什么人物没有。”
她来之前查过长安比较出名的人物,没有这么一号能登高望远的,加上这几日长安暗流涌动,各方势力交杂,想是要发生什么大事,高塔上那位,应是新入长安的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