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游叹了口气,“如果可以,先找到苦主,由苦主向我们拦路告状,声势越大越好。宣传科木清注意跟进,最好能够排演成戏剧、话本子,流传于徐闻县”。
“还有,兵部别忘了严抓军纪,以上一切的前提是我等秋毫无犯”,周恪缓缓说道。只有时间,时间会让徐闻县百姓意识到被琼州府管辖总比被官军管辖强,至少日子好过多了。
“是”,众人齐齐应声。
沈游与周恪一来,众人像是有了主心骨,都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些人第一次独当一面,心里又想立功又有些害怕,有好几个人来之前激动地一宿没睡,来之后又焦躁到无法入睡。
“这是尔等第一次独自处理事务,是成是败,就在此次了”。
官吏们是需要历练的,沈游从不觉得人能够不犯错。只要不触碰法条,此错误尚且在她容忍范围内,尤其是因为没有经验第一次犯错,沈游更愿意容忍他们。
毕竟人都是成长起来的,即使是他们的上司,当年都被沈游包容过许多稀奇古怪,叫人啼笑皆非的错误。
“如无要事,散了吧”,周恪温声嘱咐道。
众人纷纷散去,周恪转身看着呼吸微微急促、细汗涔涔的沈游。很明显,一上午的处事沈游全在强撑。
“我请方柳给你来换药”,周恪冷着脸,起身就要往外走。
“不用了”,沈游摇摇头,“你早上刚刚给我换过药,这会子连中午都还没到呢,疼痛是无法避免的。我现在不能写字,你待在府衙处理公务,我上街上转转,实地考察一下徐闻县当地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周恪抿抿嘴,心知战后正是紧要关头的时候,让沈游停下来是根本不可能的,况且她也需要干点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罢了,我派遣两个兵丁跟你去,小心一些”。
“放心吧”,沈游笑起来,“我到了晚饭时分,肯定回来,绝不错过食堂大厨的好手艺”。
周恪叹了口气,“食堂饭菜为了补充体力,素来重油重盐,你如今哪里吃得了这个”。
他抿抿嘴,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你若早些回来,我还能给你做一顿清淡些的饭菜”。
沈游下意识笑道,“我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周六首居然还学会做饭了?”
周恪清了清嗓子,“当日你我八月十六定情,那一日我想给你的神秘礼物就是我自己做的一份月饼”。
他终于想明白了,什么话本子、秘籍宝典,一切的套路都比不上发乎自然。他喜欢沈游,便想对她好。精心学了饭食,做了月饼,他学了很久,想借此向沈游表白。
只是可惜了,刚刚回家就接到气象科的台风预警,事情接踵而至,那顿饭再也没了下文。
沈游一愣,才发现周恪的耳根子微微泛红,心里软成了一滩水,她没有再调笑周恪,而是郑重其事的道谢和期待,“多谢谨之。那我便等着享用大餐了”。
第95章
沈游走出徐闻县衙的时候就想叹气。
果然不出所料,她随意转了几条街道,街面上萧条得很。放眼望过去,鬼影子都没几个,偶有几个出来买粮食的也是半垂着头、行色匆匆。
不仅如此,当日攻入城门后,他们与官军在县内几条主要街道发生了巷战,现在这些地方残留的血迹擦洗不掉,变成了陈旧的红褐色,看上去寂静寥落还瘆得慌。
沈游一路走过来,发现徐闻县并没有什么南贫北贱、东富西贵的说法。相反的,富贵人家主要集中在城市中心偏东区域,也就是县衙周围的四五条街,越到县城外围越是贫穷。
一整个下午,沈游从县衙往城市外围走,只觉入目越来越繁华。
这个繁华不是指富裕,而是指人多。因为她已经来到了徐闻县的贫民区域。
绝大部分人聚集在一起。他们无瓦可遮,住的都是将塌未塌的茅草房。一间小小的茅草房要挤下七八个人。甚至许多人连茅草房都没有,只能披着一件脏污发臭的单衣,神色呆滞,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天爷收走自己的命。
更为惨烈的是,这还是初春,沈游随便一瞄,居然还能看见一两具被冻死的尸体。
沈游一路走来,一双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有几个充斥着粘稠的恶意,要不是沈游身后两个精壮汉子跟着,她估计早就被这帮人扒皮拆骨了。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巴地上,有几个光屁股蛋的小孩大庭广众之下随地拉屎。污水横流,粪便散发出强烈的恶臭。妇人的叫骂声倒是中气十足。
整个贫民区似乎并没有遭遇战争的影响。
沈游一想就知道,对于这些人而言,朝不保夕的生活才是常态,打仗与否、城池换了谁做主其实没有任何区别。他们自觉已经是一条贱命,活在世界上也是受罪。
沈游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这种场面了,琼州被治理了五年多,不说家家户户衣暖食足,但也不至于凄惨到这种地步。
“贵人,赏口饭吃吧”。
“行行好啊”
一大波衣衫破烂的半大孩子挤上来,有几个七八岁的孩子甚至衣不蔽体。初春的寒风吹得他们脸色发紫。
“让开!”
沈游身后的两个护卫谷从、辛修齐手持钢刀,雪亮的刀锋丝毫没能吓住这些人。就算不被这位贵人的侍从砍死也要被饿死,还不如赌一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