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打铁匠,是有血有肉的打铁匠。
是千真万确的他。
沈媚儿仿佛要将自己揉进那个宽阔坚硬的胸膛里。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了
良久,沈媚儿终于慢慢止了泪,只冷不丁死死抱着打铁匠,闷声开口道:“我```我往后```我往后再也不凶你骂你了,咱们往后```咱们往后好好的,好不好,我```我再也不会爱慕虚荣了,再也不胡乱花好多好多银子,再也不穿得花枝招展的,再也不任性了,我```我也不再嫌你是个打铁的,不嫌你粗鄙无用,往后我便跟着你守着那小破铺子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只要你```只要你```你不要怪我了,好不好?”
沈媚儿声音闷闷的,低低的,十分沙哑,听起来含糊不清,十分费力。
她昏迷了几日几夜,整个人本就虚弱,相比身体上的虚弱,精神上的羸弱更加明显。
尤其,从方才的激动亢奋中渐渐缓过神来后,沈媚儿心里便忍不住有些忐忑与慌乱。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接受女人的背叛的,何况,沈媚儿为了嫁入高门,给他戴了一顶那么大的绿帽子,她抛夫入高门一事,当初闹得整个洛水镇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街坊百姓的口水险些淹没了那个小小的打铁铺子。
如今,如若她回来了,成了世人眼中的破鞋,他```他还会要她么?
还有```还有那个恶魔,他```他还会找上门来么,他还会不会将她捉回去,他```他会刁难打铁匠么?
一时,沈媚儿又慌又乱,又惧又怕。
她的心里骤然变得乱糟糟的,整个脑子一时天旋地转的。
她沈媚儿一贯高高在上,狗眼看人低,尤其,对那打铁匠更是习惯了招之则来,挥之则去,跟使唤牲口似的,便是她当年要抛弃他了,亦是一副颐指气使的语气,丝毫没有给对方商议的权利。
这是生平头一回在这男人跟前示弱。
说完,沈媚儿再一次紧紧抱紧了打铁匠,只呜呜淌着泪,急急道:“我我我日后保管好好听话,呜呜,你不许不要我。”
说着,又用力的攥紧了打铁匠后背的衣裳,道:“便是```便是给你生个小娃娃也是可以的,好不好?”
沈媚儿微微憋着小嘴说着。
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她的脑子有些乱,人有些着急,已经开始有些胡言乱语了起来。
她含含糊糊的话,却是听得打铁匠的脸,绷得越来越紧,越绷越紧,直至,整个人彻底成了座活雕塑。
温香软玉在怀,本就挠得令人难受不已,何况,她眼里的泪,松软撒娇的语气,以及话里的“胡言乱语”,“胆大妄为”,无不令人心惊肉跳,血脉贲张。
薛平山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太阳穴亦是突突的,抽了起来。
他浑身僵硬,只觉得无措又狼狈。
堂堂八九尺男儿,被个小姑娘弄得```手足无措,方寸大乱了起来。
小娃娃?
那是什么?
在薛平山的眼里,眼前的,怀里的女孩儿还是个小娃娃呢。
小娃娃怎么能生小娃娃?
疯了?
他在胡乱想些什么?
他的思绪,都被她带偏了。
“好不好?好不好?“
见对方久久没有回应。
沈媚儿生怕打铁匠不同意。
打铁匠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的脑筋是直的,从来不知拐弯,虽被沈媚儿指来指去,从来都是惟命是从,可原则上的事情,却也并不退让。
譬如,她当年要攀附高门,弃他而去,她说走便走,他仿佛见她去意已决,竟也未见挽留,甚至还默默帮她收拾好行囊,亲自送她上了马车,气得沈媚儿将所有行李全部从马车上砸了下来。
他说放手,便真的放手,毫不回头。
媚儿若是欺负他那匹老马,他多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媚儿下手若是重了,他便也会过来阻拦。
沈媚儿知道,他只是让着她,不予她计较,看似对她惟命是从,任她予取予求,可若是触了他的逆鳞,沈媚儿并不能得逞的。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媚儿闹得愈发厉害。
而她当年离他而去,无疑,便是触了他最大的逆鳞。
他虽然不说,但是沈媚儿知道。
怎么可能说原谅便原谅。
见他久久不吭声,媚儿便有些急了,只握着拳头,一下一下砸着他的后背,一句句的问道:“好不好,好不好?“
原谅了她这一回,好不好?
她好不容易才逃脱那个地狱,那个牢笼的,她害怕极了。
失去后,才知道,什么是天堂,什么是人间。
她都已然这般低声下气了。
她都示弱了,以往,她如此,他定然会心软了。
沈媚儿不管不顾的缠着打铁匠。
仿佛,是此生唯一的执念。
薛平山虽奇怪她的性情大变,奇怪她“胆大妄为”的胡话,却也并未曾起疑,并未曾多想,只当她做噩梦,被吓糊涂了,正要安抚应下时,不想,正在此时,忽而闻得一阵敲门声在外头响了起来——
“媚```媚儿,可是```媚儿醒了?”
小元氏急得直乱转,在屋子外头左右徘徊,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敲响了这张紧闭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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