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鞭炮炮仗阵阵高响。
沈媚儿牵着红绸,跟打铁匠一道拜别父母。
外头,围观祝贺的人,人头涌至,所有人全部聊笑着,打趣着,说来也怪,上午同样的情景,通常的场合,只令人心生别扭,心生羞涩,心情却还是欢喜的,到底是大喜事么,可不过一顿午宴的时间,同样的人,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画面,心情却截然不同了起来。
说不上哪里不同,就是如何都开心不起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周遭一片噪杂,乌泱泱的,好像所有人全部都在开口说话,沈媚儿脑袋阵阵发胀,可是在一片喧闹中,她又仿佛听不到一丝声音,一丝声响。
所有人全部都在说话,却唯独没有娘亲的声音,没有爹爹的声音,没有舅舅舅母的声音——
“好了,好了,新郎官背起新娘子,咱们上花轿咯!”
直到宋妈妈最后落定的声音一起,终于,沈媚儿心里头一慌,开始变得手足无措了起来。
这时,身旁的打铁匠似乎牵着红绸缓缓踱步到了沈媚儿跟前,随即缓缓曲膝,蹲下了身子,要背沈媚儿上花轿。
可沈媚儿看到眼前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一直呆呆地杵在原地,久久没有爬上去。
双脚就跟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似的,如何都挪不了脚。
沈媚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直到这时,身后陡然传来一声低低啜泣声:“媚儿,呜呜,娘的媚儿。”
是小元氏的声音!
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隐忍,却又一丝崩溃,仿佛隐忍多时,终是溃不成军了。
她的声音淹没在众多噪杂的声音中,然而,沈媚儿却第一时间听到了。
脑子瞬间砰地一下,炸开了锅!
眼泪啪嗒一下,一下就当场滚落了出来,一滴一滴,正好坠落到了薛平山的手背上。
薛平山似乎怔了片刻,随即缓缓站了起来,扭头朝着身后之人看了去。
只见沈媚儿双手按压了脸上的盖头上,捧着脸忽而嚎啕大哭了起来:“娘!”
那一声崩溃的哭声,瞬间犹如平地里惊起的一颗炸雷,炸得整个人屋子里齐齐一愣,全部齐齐噤了声。
沈媚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应当高高兴兴的,应当喜庆出门的,便是前世,她都是心不在焉的,小元氏哭哭啼啼的拉着她不放,她还觉得有些心烦,可眼下,娘亲还没有怎么着,她竟率先一步崩溃不止了。
她并非不愿出门,也并非不愿爬上打铁匠的背,她只是```她只是——
沈媚儿只是紧紧捧着盖头,忽而蹲在地上,情绪激动,嚎啕大哭了起来。
身后高堂处,小元氏早已用帕子蒙住了脸,哭得不能自已,确切来说,打从沈媚儿被打铁匠从房间牵出来的那一刻,她便忍不住了,只捂着脸,躲到了屋子里放声大哭,直到被范氏劝解了出来。
中途,看着媚儿与小薛跪别他们,小元氏几近哽咽,只紧紧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直到眼看着女儿要被背走了,这辈子要离了家,从此彻底离开她了,小元氏便再也忍不住了。
眼下,见女儿蹲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小团,瞧着可怜兮兮,小元氏只彻底崩溃,便再也忍不住,一把扑过去将媚儿搂在了怀里,呜呜嚎哭道:“媚儿不要走,不要离开娘亲!呜呜——”
孤立无助的沈媚儿被小元氏搂在了怀里,顿时亦是紧紧抱着小元氏呜咽道:“我不嫁了,呜呜,娘,媚儿不嫁了,媚儿不想走。“
“好,咱不嫁了,咱谁也不嫁,娘亲以后养着你,养媚儿到老好不好。”
小元氏搂着沈媚儿,母女两个嚎啕大哭。
嘴里的那些话,却吓得周遭所有人齐齐变了脸。
就连薛平山见了,脸色都微微一变。
要知道,整个沈家村人都晓得沈家对媚姐儿溺爱到了什么程度,等闲别人嘴里说出这些话来,只当个说辞,可这话从沈家嘴里说出来,却没有人敢质疑这话的真假。
直到,高堂上的沈老二,元老爷和范氏慌忙跑了过来,将人拉开,分走,那头,新郎官在众人的帮衬下,忙活纠缠了足足半刻钟,这才将哭哭啼啼的新娘子背上了花轿,这才作罢,止住了后头这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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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大婚(六)
从沈家村到镇上, 有段脚程,若是乘坐马车,快则一个多时辰, 慢则近乎两个时辰,这抬轿子么,少说也得半日光景,到镇上, 便是赶早, 怕也得到傍晚了。
上了轿子后, 沈媚儿整个人还完全平复不下来, 只捧着脸呜呜低啜着, 嘴里一声声小声喊着“娘”,喊着“爹爹”, 甚至还喊着“舅舅舅妈”。
周遭抬轿子的人和奏乐的人听了纷纷笑了起来, 只笑着打趣着新郎官道:“这是个好女娃娃, 懂得惦记人的都是心善之人,新郎官将人娶回去得好好疼着, 瞅瞅,哭得多可怜呐!”
一旁有年长的人竟有几分心疼道:“眼瞅着还小呐,估摸着头一遭离家罢。”
马背上的薛平山闻言, 只抿嘴沉吟了一阵,片刻后,忽而冷不丁攥着马绳低低喊了声:“吁。”
说完,只攥着马绳缓缓掉了头。
接亲的队伍一时停了下来。
薛平山直接驾马来到了花桥旁, 片刻后,一个干净利落翻身下了马,将马背上的水袋解了下来, 随即,薛平山缓缓走到了花桥旁,踟蹰片刻,冲着花轿里缓缓道:“要喝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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