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儿晓得他的心思。
自打那回从薛家回来后,他对她寸步不离,今儿个入了城,更是看护得极紧,几乎是寸步不离。
不过,这大庭广众纵目睽睽的,又有熟人在此,加之,徐盛昌就在对面,故而没什么好担忧的。
沈媚儿只连连催促着他。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一说起“季大哥”这几个字,薛平山的身影越发归然不动了,连整张脸也微微绷了起来。
不过媚儿见了心里一时有些好笑,又有些奇奇怪怪的受用。
半晌,她只偷偷牵起了他的手,往他的大掌里轻轻捏了一下,道:“快去罢。”
薛平山闻言,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微微抿了抿嘴,又低低咳嗽了一声后,这才反手将她的手轻轻一握,淡淡的冲她“嗯”了一声,这才高抬了他的贵腿,应下了。
临走前,将腰间的荷包取了下来,塞到了她的手心里,这才离去。
沈媚儿抿嘴笑着,心里冷不丁想了一个词:幼稚鬼。
没想到这么个大块头,竟在此时此刻,跟个小孩儿似的,简直比磊哥儿还要磨人几分。
她三请四请不行,还非得劳她哄着他这才受用。
不过,尽管如此,媚儿还是杵在原地,巴巴目送他的背影走远了,这才边打开荷包边转过身来,一转身,只见季白正举着毛笔怔怔地看着她。
沈媚儿冲他笑了笑,歪着脑袋看向他写的字,道:“你字写的可真好,不过我认不全,只认得这个‘人’字和‘百’字。”
说着,媚儿朝着红联上头一指。
只见红联上赫然写着:春满人间百花吐艳。
旁人都是五字或是七字对。
这里,多了一个字,是八字对。
媚儿娇俏又和睦,两眼弯弯,依然同从前一般娇媚和肆无忌惮,对他,丝毫不见忸怩之情,满是落落大方。
季白盯着她看了许久,终是复又提笔,再次落下一句:福临小院四季常安。
这是他对她最真心实意的祝福。
季白地字写得很好看,虽媚儿不大识字,却也瞧得出,一字一句写的极为工整漂亮,不像她小时候练字那会儿,就跟狗刨过地似的,七倒八歪地。
媚儿要给季白银钱。
季白如何都不受。
只连连道:“不过就几个字,不值钱的,你我```你我打小一道长大,不```不该收的。“
季白脸皮薄,虽读了满肚子的书,脸皮却极薄。
不过争论几句,脸和耳朵便瞬间红了。
媚儿从小一直喜欢逗他欺负他,这会儿见了,却盈盈笑了起来,只觉得他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压根经不起逗和欺负,比她还爱脸红。
横竖就一副对联,他不收,媚儿便也不争了。
却也很快收起了笑,只难得一脸认真的冲着他道:“你的字是最好的字,季大哥,你莫要妄自菲薄,待明年秋天,你一定会考个好名次的,咱们沈家村的第一位秀才老爷,第一位进士大人,又或者将来的第一位状元郎便靠你了。”
媚儿一脸骄傲的冲他说着。
季白听了沈媚儿的话愣了一下,而后脸上的红迅速染向了脖子,听了媚儿的话,他有些激动,不过更多的却是难以置信,又或者,压根不敢奢望,不过,对上对方一本正经的脸,季白激动的心情又一点一点平复了。
“我```我一定会努力的。”
季白握着拳头,一字一字认真说着。
媚儿笑了,略微调皮道:“然后再娶个大家闺秀回来,给季家光宗耀祖!”
边说,媚儿边吐了吐舌头,只缓缓将风干了的对联卷了起来。
季白脸又是一红。
二人复又闲聊了几句,媚儿正要告辞时,这时,忽见季白神色一怔。
沈媚儿见对方神色有异,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偏头看了去,只见不远处的街角,赫然杵着两道身影,赫然正是不久前在薛家碰到过的陈翠翠及杏姐儿。
如今的翠花,已不是当年的翠花了,上回在薛家碰到时,身上的绫罗绸缎虽素雅,却比沈媚儿的穿戴有过之而无不及,凤家虽只是个看护老宅的,可在凤霞村,可是有着大片的土地和园林,这里头随随便便漏些,都够那姓凤的撑上几撑了。
翠花跟他尚在新婚,自然一派新气象。
只不知今日如何,看着有些憔悴,远远的只见一身青布麻衣,宛若回到了未嫁之时似的。
再加上,对方身子清瘦,神色有些愁苦,脸色仿佛也有些苍白,远远的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看着,却没有走过来,好似```好似有些凄凉无助之感。
不知是在看沈媚儿,还是在看——
沈媚儿回过头来,看了眼季白。
只见对方神色有些复杂,看向远处的目光似有些疑虑,又似```又似有些担忧。
在这桩婚事上,他在行动上对不住翠儿妹妹,在心里,对不住媚儿妹妹。
这二人,皆是他亏欠了的人。
沈媚儿不知这二人事后是否还曾有过渊源,她既不关心,也不感兴趣,与季白道别后,只拿着春联,举着冰糖葫芦大步朝着徐盛昌走去。
不想,刚走了几步,只见杏姐儿忽而巴巴跑了来,冲着沈媚儿道:“翠儿姐姐有事相求于你,你快跟我过来!”
说罢,拉着媚儿便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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