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璋没说话,脑海中却突然闪现出一个画面。
那年他十二岁,两位表妹也才八岁,他过去探望表妹们时,一向爱黏着姐姐的娇娇表妹却并不在她房中。大表妹房中的气氛也十分古怪。
他进去时,丫鬟正在收拾破碎的杯子,瞧见他去了,表妹脸上的怒容才缓和下去。
他放下不下沈娇,离开前又去她房中看了看,过去时,正听到表妹与白芍的对话。
当时小小的表妹,正无措地抱着膝盖,仰着小脸询问白芍,“都是我不好,害姐姐生气,是不是我拒绝夫子,姐姐才会高兴?”
她眼眶红红的,神情也很自责。
赵子璋没有进去,而是找人询问了一下今日发生的事,这才知道原来是教她们绘画的夫子,看中了娇娇表妹的绘画天赋,有意收她做关门弟子。
这位夫子名李琦,画技十分了得,曾因一幅华山风景图名满京城,若非与沈初海交情深厚,也不会答应教导沈婳等人的绘画。
沈婳从小受宠,是在无数恭维和赞扬中一点点长大的,理所应当觉得自己应该得到最好的。哪怕八岁的她,并不是很懂能被李琦收为关门弟子,真正意味着什么,也不满被妹妹比了下去。
得知夫子选了妹妹后,她就有些生气,沈娇送她的画,她也不愿收,将沈娇赶走后,就摔了杯子。
赵子璋记得,表妹不仅拒绝了夫子,似乎就是从那时起,她懂得了藏拙,人也变得更加怯生生了,小小一个孩子,生怕自己的所作所为惹人不喜,那双明亮的眸子,也变得越来越暗。
在之后的几年,他从未听过夫子夸赞过娇娇表妹,被表扬的永远都是婳表妹,他每次去安国公府,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二姑娘多么优秀,三姑娘却不论什么都资质平平,哪里像是双生子。
赵子璋每次听到这话,心中都异常酸涩。
十三岁那年,他甚至跑回府,跟母亲说,他想将表妹接到府里,由自家养着,母亲自然是没答应,赵子璋也清楚这根本不可能,哪有父亲祖母皆在,将她带走的道理。
他沉默半晌,沉声道:“继续查下去。”
他心中清楚,如果沈婳当真想坏她的名声,一次不成功,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沈娇并不清楚表哥盯上了姐姐。
她用过晚膳,过来看了看白芍,白芍正趴在床上休养,她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四的年龄,鹅蛋脸,五官十分秀丽,几个丫鬟中,数她性子最沉稳。
她是家生子,母亲李妈妈是沈娇生母的陪嫁丫鬟,李妈妈活着时,府里的丫鬟还不敢怠慢沈娇,可惜三年前李妈妈就去世了。
如今沈娇房中的事,都是白芍掌管,她如今虽退了热,臀部却没一处完好的地方,因伤处疼得厉害,一直昏昏沉沉的。
听见脚步声,她才勉强掀开眼皮,瞧见是主子来了,她挣扎着想爬起来。
沈娇连忙走了过去,和半夏一起扶住了她。
沈娇软声道:“快躺下,你先好好养身。”
白芍这一动,又扯开了伤口,额前瞬间溢满了冷汗,因渗出了血,裤子也一点点红了,沈娇看得于心不忍,长睫轻轻颤了颤,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吩咐半夏给她换药。
白芍虚弱道:“姑娘莫担心,我没事。”
沈娇拿帕子轻轻帮她擦了擦额头的汗,闷闷道:“下次就算瞧见我来,也不许乱动了,你要赶紧好起来,我才不担心。”
白芍扯了个笑,轻轻嗯了一声。
白术将煎好的药,端了过来,“主子,药好了。”
她说着将药放在了桌子上。
沈娇问道:“煎药时可有异常?”
沈娇记得,上一世,白术曾说过,白芍烧得有些迷糊时,她曾去姐姐房中寻过自己,想求她想法子为白芍请个大夫。
然而琴儿却拦住了她,以夜已深了,主子早歇下了为由,将她打发了回去。若是没琴儿的阻拦,说不得白芍还有救。
沈娇不觉得这是巧合。
白术挠了挠脑袋,憨憨道:“奴婢按您的吩咐,这两日煎药时都寸步不离的守着,暂时未发现异常。”
白术虽不如白芍和半夏心思灵活,人却极为忠厚,交给她的事,她总会一板一眼的完成。
沈娇让她取出银针验了一下毒,这才让半夏给白芍喂药。
白芍喝完药,忍不住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只觉得经此一事,自家姑娘一下子成长了起来,以往,她也曾隐晦地劝过主子凡事要小心,她却十分懵懂,对二姑娘也始终没有防备之心。
白芍身为奴婢,也不好直接挑拨两姐妹的感情,这才选择了沉默。
望着她的变化,白芍本该欣慰才对,可是一想到,她得知沈婳害她时,该有多伤心,白芍就有些难受,她红着眼睛道:“姑娘,您受苦了。”
她们才是真正的受苦了,跟着她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沈娇的眼睛也不由红了。
白芍道:“姑娘可不许哭。”
“不许哭”三个字,却令沈娇无端想起了陆凝,那时,她已经嫁给他一年有余了。
他性子冷,也不往她房中去,小姑子暗地里没少讥讽她,说她白生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连夫君都笼络不住。
嫁入韩国公府的那一年,沈娇过得同样艰难,婆婆对夫君都很冷,对她自然也是百般挑刺,她不啻于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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