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葙向崔白行完一礼,跟着转向裴寂:“两位郎君的恩情,异日定当报答!”
她起身正要离开,裴寂突然抓住了她的衣袖。
“慢着,”他盘膝坐地看她,声音沉沉,“你不能走。”
几乎是一刹那间,他便拿定了主意。他不能让她走,至少,不能让她去找她那个未婚夫婿。
他告诉自己,之所以拦着她,是为了问出她的实话,找出云州仓失火的真相,可他心里也清楚,这理由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他是为了什么?裴寂不愿细想。
衣袖被他牢牢抓在手里,沈青葙一颗心沉到了最底,又听裴寂说道:“沈娘子,齐云缙今天吃了亏,必定不会罢休,若是我放你离开,你一个单身女子,只怕凶多吉少。”
齐云缙阴鸷的神色在眼前一闪而过,耳边似乎响起了纱衣在他手中撕裂的声音,沈青葙瑟缩了一下。
齐云缙,霍国公、辅国大将军齐忠道第二子,现任右卫中郎将。齐忠道自圣人在东宫时便跟随效力,多年来恩遇不断,齐云缙是他最看重的儿子,前年齐忠道率军与奚怒皆部作战,齐云缙为先锋,以连珠箭射杀奚怒皆大将,被圣人亲口褒奖,特赐金紫。
但,她之所以知道齐云缙,却是因为他在长安的名声。锦雕二郎,出身豪贵,好色狠辣,家僮触怒他,被他用铁钩穿透胸背挂在树上拷打,三天后才气绝而亡,左补阙乔知之与侍婢碧玉两情相悦,情同夫妻,却被齐云缙抢走碧玉,更罗织罪名,杀死乔知之。
沈青葙想着他在杨四娘家毫不留情的一撕,想着方才在庙外他死死盯着她的目光,一张脸越来越白。
齐云缙,不会放过她。
裴寂抓着她的衣袖,语声低缓:“先跟我去云州,令尊与杨刺史之事,我会尽快查明真相。”
巳初时分,沈青葙跟着裴寂一行,勘合公验,进入云州城。
车帘卷起半边,沈青葙看着熟悉的道路,恍如隔世。
数日之前,她还是不知忧愁的金闺娇女,如今阖家得罪,她独自飘零,几时才能洗清冤屈,救出爷娘和哥哥?
“郎君,”道旁一个女子突然低呼一声,抓住了身边的男子,“前面车子里的,好似是青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唐制,三品以上官员穿紫衣,佩金鱼袋,但皇帝会因各种原因给品级不够的人员赐紫衣和金鱼袋,称为赐金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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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多日不曾落雨,夯得结实的黄土大道上浮了一层土灰,车马经过时便纷纷乱乱扬起来,扑得道旁的人一头一身。
可韦策顾不得去掸,只急急追着刚过去的牛车,想要看清楚车中坐着的究竟是不是他心里念着的那人,刚追出几步,跟随牛车的卫士中便走出一个青巾包头的男子,拦住了他:“郎君请留步。”
韦策不得不停住步子,急急问道:“车中坐着的,可是沈家十一娘吗?”
男子神色冷淡,看着他没有说话。
韦策知道自己问得唐突,忙解释道:“在下姓韦,长安来的,沈十一娘乃是我的表妹,几天前与家人失散,我十分担心,正在到处寻找。”
男人看他一眼,道:“郎君稍候片刻。”
他转身离开,向为首一个乘马的绯衣人身边走去,韦策看他的模样似乎是要去向家主请示,忙跟着向前走了两步,心中不觉欢喜起来,会是她吗?
牛车晃悠悠地向前走着,郭锻站在裴寂马前,回头望着韦策,低声道:“长安来的,说是沈娘子的表兄,姓韦。”
户部郎中韦需的儿子,她的未婚夫婿,韦策。裴寂向后一望,当先看见淡黄袍的下摆处,露出一双乌皮六合靴。
乌靴。是他?
裴寂的目光在那双乌靴上又停了一息,回过了头:“休再让他跟着。”
他催马跟上牛车,伸手放下了车帘。
熟悉的街景一下子被挡在了帘外,沈青葙犹豫着,到底没有再去揭帘子。
韦策满心期待,直到郭锻转回来,沉声向他说道:“郎君请止步,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没有?韦策心中失望,却又不甘心,想要追过去看个仔细,郭锻横身拦住,神色肃然:“郎君请自重,车中乃是女眷。”
韦策只得眼睁睁看着那辆牛车摇摇晃晃的,往驿馆的方向去了。
“郎君,”阿婵走近来,柔声道,“也许是奴看错了,那车里的人容貌虽然像青娘子,但穿的是男人的衣服,也许不是她?”
“那她,到底在哪里?”韦策望着看不见头的大道,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到底在哪里……”
他是两天前从长安赶过来的,原本是想当面见见沈潜一家人,弄清楚个中原委,没想到即便他搬出了京兆韦氏的名头,又拿出父亲的名帖,押解涉案人员的侍御史周必正还是不肯让他探监,紧接着小婵又找过来,告诉他沈青葙六天前就失踪了。
韦策心急如焚,一边打发家僮往长安去报信,一边在云州城里城外到处寻找,可整整两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沈青葙的消息。
六天了,她到底在哪里?
阿婵哀哀地哭了起来:“都是奴没用,那天夜里奴头上挨了一棍子,晕了过去,等醒过来时,青娘子已经不见了,郎君,奴就怕,就怕青娘子被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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