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想到,原来应长乐不仅像足了神武帝,与惠妃,也真是一脉相承了。
应长乐一歪身在榻上坐下,低头去看惠妃手里的曲谱,道:“阿娘做什么都是一等?一,这谱曲的小事,自然也难不住阿娘。”
惠妃又是一笑,光彩夺目。
应长乐很快伸手指了曲谱上被朱笔划过的一处,道:“阿娘是觉得这里不好吗?”
“对,”惠妃纤手按在弦上,随手又拨了几下,道,“总觉得声调转得不够流畅。”
应长乐按着?谱子小声哼唱着?,忽地想起来,向沈青葙说道:“十一娘,你照着?弹一遍,我?细听听。”
惠妃便也看了沈青葙一眼,点了点头,沈青葙不曾带琵琶过来,正?在犹豫时,惠妃吩咐道:“把我?从前用的那把先给她用吧。”
宫女连忙取来一把桐木琵琶,通身没什么装饰,只是刷了一层明光漆,又在尾部嵌了螺钿,惠妃接过来抚了下,神色有点怅惘:“这还是我?少年时用的,不知不觉,已经许多年过去了。”
她转手递给宫女,沈青葙双手接过试了音,宋飞琼拿来曲谱给她放在面前,沈青葙告罪落座,见那曲子以绵柔为主,便只用手指拨弹,乐声如诉,淙淙然从手中流出。
惠妃凝神听着?,点了点头:“比起上次在梨园听的,似乎又进益了。”
应长乐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是个?肯下功夫的,这些天三更睡五更起,只是勤学苦练,我?起初也没料到她能做到这个?地步。”
惠妃神色悠远:“要?想出头,自然要?吃些苦头。”
说话时沈青葙已经弹到朱笔划过的一段,清商音中兀地一沉,虽然不很明显,但?比起之前流畅的音律,的确有些怪异。惠妃听着?便道:“就是这紧接着?的三个?音,改过几次,总是不好。”
沈青葙很快弹过这段,见她们没有叫停,便继续弹了下去,一曲结束,眼见惠妃还在沉吟思索,便试着?提议道:“殿下,要?么我?再弹几遍?”
“弹吧。”惠妃仍旧没想好怎么改,很快点了头。
沈青葙方才弹那一遍,已经将曲谱记了下来,此时抛开?曲谱,只是依着?曲中的意思,从头又弹一遍,因着?不用看谱,比起方才格外顺手,一遍弹完,心中突地一动,立刻又是一遍,此时心随曲意,手随心意,顺着?那股子缠绵悱恻的调子一路向前,到朱笔划过那一段时,心里并没有想,然而?手上弹出来的,已经与原本?的曲谱不一样了。
等?弹完这句沈青葙才意识到,连忙站起身,正?要?谢罪时,惠妃手指在案上一点,笑道:“对,就是这样!”
她来不及多说,回忆着?方才沈青葙弹的调子,自己也弹了一遍,笑意盈盈:“对,这么改就好了,这下就顺了!”
不由得看着?沈青葙,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和煦:“不错,你这孩子很有些灵性!”
沈青葙忙着?谦逊,应长乐早已经嫣然一笑,道:“若不是好,我?也不敢带来给阿娘看呀!”
“为着?庆贺你阿耶的千秋节,我?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又要?主持宫中的庆典,又要?择选歌舞,自己还要?练曲,恨不能从早到晚不合眼也忙不过来,长乐,要?么这几天你常带十一娘进宫来吧,帮阿娘搭把手。”惠妃打?量着?沈青葙,语声亲切,“十一娘,你愿意吗?”
应长乐也看着?沈青葙,问道:“十一娘,你愿意吗?”
沈青葙突然有种感觉,这母女两个?也许事先就商量过怎么用她,也许今天是一场筹划已久、随机发生的考试,也许她们问的,并不止是筹备千秋节的事。
心跳一下子就紧了,然而?,这兴庆宫,这同光殿,眼前含笑看她的宋飞琼,惠妃所代表的一切……她努力了这么久,她也在等?着?一个?机会。沈青葙不动声色行了一礼,柔声道:“一切都听殿下和公主的安排。”
惠妃笑了起来:“好,以后我?这里排演歌舞时,你都过来一道看看吧,别让我?到时候被人比下去就好!”
沈青葙答应着?,心里不由想到,被谁比下去,徐才人吗?她那边又有哪些人?
“飞琼,你带十一娘去后面逛逛吧,待会儿我?再叫你们。”应长乐吩咐道。
宋飞琼知道她们母女两个?是有私密话要?说,连忙带着?沈青葙往外走,到门口时,沈青葙微一回头,眼角余光瞥见惠妃依旧远远地看着?她。
待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应长乐这才问道:“阿娘,你也觉得她可用?”
“是个?聪明人,”惠妃收敛了笑意,神情有些晦涩,“只不过眼下,找个?忠心的才是上策。”
“哪能都像飞琼那般四角俱全呢?”应长乐笑了下,“只要?她有求于我?们,就能用。”
“她出身摆在那里,我?瞧着?是有几分傲气?,未必肯放下身段去拉拢人,”惠妃沉吟着?道,“那岂不是白?费功夫?”
应长乐靠在她肩上,带着?点嘲讽微微一笑:“越是不肯拉拢人,才越好呢。从裴寂待她的情形我?是看出来了,越是吃不到,越是惦记,有她在,那些好名的好才的,总要?惦记着?多上门几趟,就算抛开?这些不提,以她的才干,将来俨然又是一个?飞琼,我?身边也正?好缺人手,况且我?看着?素日里阿耶也喜欢她,总是有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