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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这阵子,神?武帝的近身侍臣个个都是如履薄冰一般,生怕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触怒天颜。
    应琏抬眼望着北苑神?武帝的住处,叹了口气:“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当初真?不该放任不管,我应该拦下她的……”
    “拦下一次,也拦不下第二次。”裴寂道,“公?主心志坚定,要做的事无论如何都会做。”
    “那就多拦几次。”应琏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无为,我近来总觉得?,这不是我的本心,这一切都不是我的本心,如果我不是首先想着自保的话,应该能?拦下七妹。”
    “若是不先自保,那就谁也救不了。”裴寂道。
    应琏低着头,手指用力按着眉心,低声道:“虽说是这个道理,但?若是想留住的全都没了,就算保住自己,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不再多说,迈步向内室走去,裴寂目送着他?离开,这才返身往自己住处走,墨砚很快迎上来,捧着一卷文?书:“郎君,尚宫局的情?况都调出来了。”
    裴寂伸手接过,下意识地,也揉了揉眉心。昨夜比起从前,她的态度似乎柔软了很多,然到最后,她还是挣脱他?,离开了。
    她是不肯原谅他?的,她看起来娇柔,内心却极其坚韧,他?曾那样?待她,若是不把这个心结解开,她是不可能?原谅他?的。
    然而这个心结,又让他?如何去解?不管有什么理由,那些?卑劣的事情?都是他?做下的,他?没资格奢望她的原谅。
    裴寂又揉了揉眉心,努力驱散缠绕在心头上的,压抑绝望的情?绪。她如今在御前做事,天子心意本就难测,更何况神?武帝正在哀痛懊恼的头上,脾气比从前越发诡谲,只要她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他?得?尽一切努力,确保她的安全。
    裴寂慢慢翻着卷宗,如今她做了女官,见面比从前更不方便,该怎么找个机会,把这些?情?况告诉她呢?
    在陕州的最后一天,沈青葙受到了神?武帝的召见。
    他?靠着引枕歪在御床上,一条腿屈起,一条腿伸直,懒懒说道:“朕才刚想起你来,这几天在尚宫局还习惯么?”
    “臣一切都好,正跟着两位尚宫熟悉办事流程。”沈青葙偷眼打量着神?武帝,暗自吃惊。半个月不见,神?武帝越发消瘦得?厉害,两颊凹陷,嘴唇周围显出两条深深的纹路,原本浓黑的胡须有一小半沾上了星星点点的灰白色,唯独一双眼睛依旧明亮,只是目光并不像从前那样?锐利,而是带着无限的疲惫。
    在这个年纪,突然瘦了这么多,只怕不是好事,
    “仆固隽和韩叶啊,”神?武帝屈起手指,有意无意敲着,慢慢说道,“一个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一个万事都能?和稀泥。”
    他?哂笑一声:“朕倒是忘了,你是跟着她们两个,以后有你好受的。”
    “仆固尚宫做事严整,滴水不漏,韩尚宫心细如发,宽和慈爱,”沈青葙小心着措辞,“臣跟着她们,学到了不少东西?。”
    “才两三天而已,能?学到什么?”神?武帝明显不相信这些?场面话,指了指书案上的纸笔,“你既做着司言的活计,日常誊录诏书函件是少不了的,朕还不知?道你字写得?怎么样?,去写几个字让朕看看。”
    徐莳带笑的声音忽地从殿外响起:“陛下,十一娘的字是出了名的好,怎么陛下还不知?道吗?”
    沈青葙抬头看时,就见徐莳亲手捧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她一身素淡装束,脂粉不施,发髻上只零星戴了几支嵌绿松石的银钗,衬着娇俏的笑容,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陛下,十一娘也是郑师的弟子呢,楷书是跟着郑师学的,郑师时常夸她天资好又能?沉得?下心,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呢。”
    神?武帝稍稍坐正了一些?,懒懒说道:“写吧,让朕看看到底怎么样?。”
    沈青葙蘸了墨,提笔写了下去,耳边听见徐莳还在轻言细语地说着话:“除了楷书,十一娘还写得?一笔王右军行草,是跟着王固老夫子学的,我觉得?她的行草,写得?比楷书还要好呢!”
    “是么?”神?武帝稍稍提起点兴致,坐直了身子探头看向书案,“女子很少有写行草的。”
    哎呀一声,却是徐莳看见食案上摆着的点心一个没少,嘟起了嘴:“陛下,我早起亲手做的软香糕,眼巴巴地送过来给陛下,怎么一口都没吃?”
    神?武帝笑了下,道:“没什么胃口。”
    “那也得?吃呀,”徐莳打开食盒,捏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粉团送到他?嘴边,柔声道,“这个是雪梨糕,把新鲜梨子榨成汁,拿细纱布滤了渣滓,掺着米面蒸的,我还加了点糖桂花,好吃呢。”
    神?武帝张嘴吃下去,眼睛瞧见沈青葙那边已经写了两行字,不觉起身下榻,走到近前看了,却是《诗经》中的字句,第一行是小楷:假乐君子,显显令德,宜民宜人;第二行是行草:受命于天,保右命之,自天申之。
    诗句是赞颂周天子的,用在此时自然合适,这一笔字也十分漂亮,神?武帝看了多时,点头赞道:“不错,看上去很下了些?功夫,长乐以前也是习行草的……”
    话说到一半突然噎住了,沈青葙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徐莳唇边还带着笑,目光却带着点慌张窥探神?武帝的脸色,神?武帝一时脱口而出,此时反应过来,脸色也沉下去,停了半晌才道:“不过,她性子不耐烦这种安静的事,学几天就烦了,最后还是丢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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