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苦笑道:“不说明年了,就说今年这个冬日, 我们就活不了。双城和荔城如今好了, 听闻禹国的皇太女殿下感念双城百姓的誓死相护, 愿意给双城免税两年, 还给粮食, 派了人去给他们盘炕——炕您知道吗?那东西暖和的哩,只要躺在上面,小老儿就是死也愿意了。”
楚天齐沉默,问:“你之前见过炕吗?”
老人家就摇头, “我哪里见过哦——不过是听人说的。”
他面目平静,“老爷不知道,我媳妇,去年就冷死了,天太冷了,我想给她烧把火,捡了好多细柴回来。”
楚天齐:“后来烧了吗?”
老人家再次摇头,“没有火石。”
楚天齐:“那你一个出来,你的儿子呢?”
老人家就淡淡的道:“死了,三皇子和先太子打仗的时候,就死了。”
楚天齐:“那你还有其他的家人吗?”
老人家:“今年年初,本来还活了一个孙子的,结果去田野里看水,被流民军的马踏死了。”
他的神情始终平静,说起家人逝世的事情,也不避讳,不见伤心,等人走了,楚天齐的心腹道:“这老汉的心,倒是硬心肠。”
全家都死了,还能这么平淡的说出来。
楚天齐却摇头,“大悲之下,趋于平静,因为见惯了人间至苦,再谈及过去,便也能坦然说出了。”
一辈子三苦,丧偶,丧子,丧孙,他都遇见了,还能有什么过不去的?
楚天齐便休息了一会,继续往前面赶路,他想争取过年的时候到达禹国京都。一路走,流民越来越多,可以见得大家对禹国向往的心是多么的强烈。
十一月末,楚天齐到达了鲁国的双城。此时,这里已经不是传闻中的“举城百姓投禹军”了,而是像极了一个普通的安平城池。
他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问他要不要澡堂子洗澡了。
楚天齐顺势而去,便见里面热气缭绕,人群拥挤。在这里的男人,都光着膀子,肩膀上搭着一条白色的叫毛巾的东西。
他也随大流一起,洗了一个舒舒服服的澡。洗完了,付了银子,刚要走,就见小二拿过来一个小册子,殷勤的道:“客官,您是往哪里去呢?要是西行去京都,可要买一本旅游地图?”
楚天齐没关注过这些小事情,好奇道:“什么是旅游小册子?”
小二便热情的介绍起来,“就是这个——您看,您从双城去京都,一共有三条线路,在这三条路上,都已经修建好了水泥路,平坦,且山匪都被越将军清扫过了,沿途十里便有一个士兵亭守着,不会有危险。”
“在这三条路上,您也会经过不同的城池,这些城池都有自己的地方特色,吃的用的都不一样,您去的时候可以走一条路,回来的时候也可以走一条路。”
楚天齐看了看,发现这册子虽然小,但是介绍的绝对详细,可以看的出是精心写出来的。他买了几本,问:“这些旅游册子,是谁写的?”
这个小二知道,他指了指册子末尾的地方道:“您看——这里写着呢,是我们禹国宣传部的秦宽秦大人亲自负责,他的属下一起编写的。”
很多人都问过这个问题,所以他回起话来熟练的很,他自己也机灵,将秦宽的事情也打听过了,道:“听闻秦大人跟皇太女殿下——嗯,那个关系,说不得这些都是皇太女殿下帮着一起做的呢。”
这句话对大家有致命的吸引力!于是好几个人围过来,一边买册子一边打听起皇太女殿下的事情。
“我是听闻跟莫启大人也有一……关系。”
“何止,就是我们的战神大人,沈柳沈大人,听闻一直不回京都,而是出征在外,就是因为他的弟弟沈离,就是农部的沈离大人喜欢皇太女殿下,但是皇太女殿下却不喜欢他,后来战神大人到了京都,被皇太女殿下所喜,哎哟,沈离大人便妒忌战神大人,给战神大人下了绊子,被陷害出去来的。”
“竟然是如此——战神大人的弟弟怎么能这样!”
这般谣言,便有人看不下去,道:“别乱说——我们如今的甜菜厂,就是沈离大人做出来的,为了我们的甜菜,听闻他都累的晕倒了。”
“再说了,他们兄弟两个,有什么可争的,一起伺候皇太女殿下不是正好吗?”
“对啊对啊,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迟早能将其他的野草也拔了。”
刚刚那个卖册子的小二就不满意了,“其他的大人们怎么能算是野草呢?秦宽大人多好啊,你们买的册子还是他写的呢——你们看,将我们双城写的多好?还有一个烈士碑,说的就是我们双城前段时间的战事,以后是要名垂千古的。”
“有些人,活着,却像是死了。有些人死了,却还活着。死,可以轻于鸿毛,也可以重若泰山,就看大家追求的东西是什么了。”
这话落款是司马迁。
司马迁是谁,大家都不知道,许又是京都哪位名士,真想认识一番——这话说的真是太对了。
于是众人想到这话的时候,就想起了双城的事情。再者,上面司马迁的话,是对庶民说的,还有比较文化点的说法。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用之所趋异也。”
楚天齐将这句话在心里慢慢的念了一番,然后闭上眼睛,喃喃道:“我之所愿,重于泰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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