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就见那男娃娃也看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又迅速移开。
张虎待会要赶路,便跟老农说的很直白,将男娃娃的身世说了一遍,“他阿娘直接撞死了我的眼前,我就不好不管了,但是你也知道,我和师父东奔西跑的,带个孩子,不方便,我就想起了你。”
老农其实没听进去。他脑海里就一堆浆糊,听见要将孩子给他养,心中有些欢喜,又有些惶恐,最后也没听见张虎说什么,只道了一句:“好。”
他养。
张虎就放心的舒一口气,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又强硬的留下了粮食和衣裳,有一些银子,道:“我们今年要回来一趟,到时候再来看你了。”
老农见他们连饭也不吃了,想要挽留,也不知道如何说,倒是张虎的师父在旁边道了一句:“这孩子,你养着,就是你的了。”
老农又反应迟钝了。
等他回过神,院子里已经没有了人,好像不曾有人来过,但是院子里,又明明白白多了一个怯怯看着他的男娃子。
老农就咽了咽口水,“叫什么名字啊?”
其实张虎刚刚已经说过了,但是他当时大闹一片空白,根本没记住。
男娃娃就道了一句:“叫戏珠。”
洗猪?
这是什么怪名字?
男娃娃就道了一句:“是嬉戏的戏,珠宝的珠。”
老农就莫名的有些紧张,他不认字,听不懂。
顿了半响,商量的道:“我记不住,你有小名吗?”
男娃娃顿了顿,捏着衣角低头道:“没有。”
老农就想了想,“那就叫你小猪吧?”
反正大名后面,好像也有个“猪”。
他紧张的搓了搓手,指着猪圈里的猪道:“就是那个猪。”
实在是他前面三个儿子的名字也不怎么的,他取名委实有些差劲。
男娃娃:“……”
也行。
阿娘说,贱名好养活。
于是就开始给老农收拾东西。老农不要他做,只自己一个劲用刚刚接住的雨水擦床,擦厨具。
因为没水,厨具也脏的很。
他最近学了些禹医和朝廷都传下来的知识,说是要洗手,厨具尤其也要洗干净,不然吃了得病。
他就洗洗刷刷不停,忙的汗水连连,大冬日的,手冻的很,然后转头,就见这孩子用热毛巾盖住了他的手。
“爷,你歇会吧,剩下的我来。”
这一句爷,差点没将老农的眼泪珠子叫下来,然后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这孩子已经接过他手里的刷子,开始刷碗。
老农连忙将刷子抢过来,道:“我来,我来。”
孩子就没事可做了,搬了张凳子在旁边,开始洗红薯。老农就道:“今天不吃红薯,张虎大夫给了米,咱们今天煮饭吃。”
他说完,又着急去煮饭,倒是碗也忘记洗了,男娃娃便坐过去,卷起袖子开始洗碗。
这回老农就不抢着干了,他在一边淘米,速度慢慢的放慢了下来。
放慢,放慢,再放慢,最后眼泪珠子掉进了米水里,和着一起上了锅。等吃饭的时候,某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吃到了眼泪水的咸。
许是人间百味,正是如此。
……
“听闻那一日,皇太女殿下对着老天说,要有雨,于是老天便下了雨。”
朝州,除夕,说书先生也不休息,慢吞吞的喝完一杯茶水,道:“这事情,可不是小老儿编造出来的,而是由宫中史官亲写。”
底下的人听的满脸兴奋,一听是史官说的,便是立即催促道:“快说,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书人便将事情夸张了几分说出来,道:“你们是不知道,当时皇太女殿下见不下雨,便指着老天爷骂道——”
他在上面说,下面就有几个他国的人笑起来,“这话,莫不是拿来糊弄傻子的吧,这禹国的史官真是……实在是没了史官的风骨。”
一个道:“是啊,这种瞎话,别的帝王都不敢瞎编,只有禹国这个皇太女,是什么神迹也敢加在自己身上,也就是能骗骗这群蠢笨的百姓罢了。”
“哎,君难道没发现,这禹国百姓被骗,也是被安排好的么?”
“怎么说?”
“禹民……愚民——”
“哈哈哈哈,席兄所说甚是,甚是。”
那个被叫做席兄的人,就朝着身边的几个伙伴做了个你们瞧好的眼神,站起来,高声朝着说书先生问:“你说的不对——如果这雨是皇太女殿下求来的,那为什么皇太女殿下要等到现在才求呢?之前死了那么多人,皇太女殿下为什么不求雨呢?她不是最怜悯百姓的吗?”
说书先生就笑起来,道了一句:“这个不用我来答,想来下面的诸君也能回答你。。”
“我来我来,如今的人,是一点儿常识也没有了。”一个磕着瓜子的人叹息一声,道:“这天老爷下雨的事情,可是有定数的。又有言,天道自有定数——你觉得这定数,是皇太女殿下能改的吗?这下雨的事情,是天道定好的,就是天皇老子自己也改不了。”
“再者说,这人,必定要经历生老病死,这是轮回。皇太女殿下如今是人,也要参与轮回,早就不能轻易插手天上地下的事情了,不然大旱她说不旱了,人死了,她说不死,这不是扰乱了天道的秩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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