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字字珠玑,跪立于殿下,句句陈情,为生民为社稷劝谏皇帝,自请出征,请往战地支援,求皇帝下旨派兵遣粮,以固国本。
天子不近国事,寒的是天下将士的军心。
当御医从宸心殿出来的时候,第二道圣旨也一同出了门。
外敌当前,边关不稳,皇帝遣林旌将军领平鼎军五万奔赴北境边关御敌。
至此,这一日的风波终是以第一道圣旨起,以第二道圣旨落,稍归于平静。林将军当即前往军营点兵,即日便要大军开拔。
然而这场风波并没有停止。
中书令大人自与皇帝争吵过后,便没有再在朝臣面前露过脸。正值国难当头,皇帝要在此时做这种耗费民力财力的事情,便是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谁唆使了陛下。
起高楼聚集天下福运,为天下祈福的这种鬼话,便只有那个早就令朝中一批大臣们深恶痛绝的国师大人能说得出口!
可先出了这道旨意,后才下旨发兵,两相碰撞下,先前朝臣们因为皇帝不关心军情的那些愤懑竟被第二道旨意冲淡,导致建高楼的旨意就这样下来了。
*
陈夕泽到九皇子住处的时候,姜之恒正坐在院中。
九皇子今日看起来像是心情甚好,在院中置了个竹榻,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交领长袖,未束发髻,头发柔柔地披散下来,并无半分武将的锐意干练,倒是潇洒写意似是一身风月的文人。
此刻正半倚在竹榻上,只是与其一身装束不符的是,修长的手指握着的并不是一卷书简,而是一柄寒气逼人的宝剑。
姜之恒右手握住剑柄,左手着一方绸缎丝帕,细细地擦拭着剑身,目光明澈而锋利,直至将剑刃擦得可以清晰映出人影。
极少见九皇子这般模样。
陈夕泽跨进院门,道了声:“九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姜之恒没有抬头,一点点地又将剑刃擦拭干净,以手指试了试锋刃利度。
“外面都快要变了天了,殿下倒是好兴致,抚剑品茗,好不快意。”
陈夕泽将方才一路赶过来的那点焦急掩饰得很好,一撩衣袍坐在一边,大剌剌地端起九皇子放在一边的茶壶便给自己倒了一杯。余下几分目光一直注意着姜之恒。
九皇子淡淡瞥过一眼:“圣旨下了?”
姜之恒这院子地方偏僻,往来连个送信的人都没有,想要知道什么消息,多半都得靠陈夕泽打听。
“由林将军带兵出征。”陈夕泽抿了一口清茶,敛了视线,望着姜之恒这太过不同寻常的装束,上下打量后终于还是没憋住,“要去做什么?”
“清君侧。”
姜之恒视线未转,语气平淡。
陈夕泽手指一抖,蓦然放下杯子,来时的那点慌乱险些无处遁形。
“做什么?!!”
清谁?如今皇帝身边谁更像是一个进谗言的小人?
陛下虽然有许多不可宣之于口的爱好,可后宫始终安宁,祸乱君侧的,自然不可能是宫里的某个嫔妃。
陈夕泽脑子里过了一遍。国师在九皇子刚出生不久便为他批了命格,称其孤辰孤煞双星并行,导致他那个信奉牛鬼蛇神的父皇一直没有正眼看过他,这算得上是结仇了。
“殿下,慎重!”一向随心随性的陈夕泽伸手按住了姜之恒的剑。
姜之恒做事情向来干练利落,能把自己和所有的事都收拾到一丝不苟,今日这般装束已是令人意外,说出的话更叫陈夕泽觉得他会不会是疯了。
谁料姜之恒一声轻笑,露出几颗洁白牙齿。
“想哪里去了?”
“啊……啊?”陈夕泽张大嘴巴装傻。
九皇子手指一松,任由他拿走了手里的剑,摸出一根发带随意束了头发,才如释然般开口。
“你说,我真的命中带煞吗?”
这句话说得太过平静,像此前很多次提到这件事一样,是极为淡然的语气,却在这个时候生生让陈夕泽听出了点意味深长。
“此为念想,不信则无。”
姜之恒又笑了,看来他并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后又南辕北辙地开口:
“我近日经常想起一些事情,断断续续,人生命格难免扑朔迷离,若是国师一时看走眼了,也未可知。”
陈夕泽只以为他今日是魔怔了,听他这样说,几乎不忍心提醒,当初皇帝痴迷此事,为皇子公主看命盘是七位术士一起得出的结果。
虽然他一直说不信则无,也一直都说没什么大事不必放在心上,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或许运用某一种算法,在某一种法则和规律里,姜之恒就是命格异于旁人。
至于信与不信,不过一句话罢了。
陈夕泽终归是没有说话。
提起这件事的人还是姜之恒自己。
“帮我做一件事,找几个人?”
“谁?”
“当年同国师一起为我推演了命盘的人。”
陈夕泽愣了愣,见姜之恒微微抬了头,把方才用来擦剑的丝帕展开,随风丢了出去。
“有些事情和印象中有些不一样,我有必要去确认一下。”
*
谢临香得知消息的时候,圣旨已经下了。
交战地在北境,几乎可以确认背后是氏州在操作。只是为什么原本应该在三年后的战争忽然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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