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皇爷执意要以皇贵妃出殡之事为重,周太后方才因念佛而平静下来的心无端升起一股火。
“我倒一点不意外,他之前还想追封万氏为皇后呢!要不是阁老拦着,他真做得出这事!”
周太后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脸色很不好看。
她这个儿子,也不知是被万氏下了什么蛊,一门心思宠一个老女人。现在好不容易万氏死了,还要闹这一出戏。这么一来,不仅是给太子妃没脸,更是不给太子脸面。
只是她有些不大敢去跟皇爷分辨,那时为了打消皇爷追封万氏为后的念头,已经闹到母子失和。
“昔年叔父登基,我一个人在宫里苟且偷生,所有人都欺我压我,唯有贞儿护着我!哪时候母后又在哪里?”
皇爷的咆哮声萦绕在耳,周太后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像给针刺了一下。那时候她还是周贵妃,和先帝与钱皇后一起被囚禁在南宫,徒留年幼的太子在宫里受折磨。
一直到夺门之变,先帝重登大宝,她才得以重新见到自己的儿子。昔日活泼开朗的小少年已变得阴郁沉默,连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造化弄人啊。周太后轻轻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罢了,左右是最后一次,就随他吧。”
安姑姑跪着替她捶腿:“只是太子妃那里,是不是要安抚一下?”
“原本我还想说一说那孩子,好端端的,又是弄小厨房,又是给宫人弄什么茶水间。可是皇爷这么一闹,我倒不好再说太子妃什么了,别弄得像咱们皇家刻薄孙媳妇似的。”
安姑姑笑道:“左右太子妃是用的自己的份例,况且,也并没有违背宫规。”
周太后哂笑道:“她能有多少钱,一个秀才家的女儿。”
本朝选秀,一向是选取小家碧玉,为官做宰人家的女儿一概不用,以防后戚之乱。太子妃家也是在太子妃选出来之后,才封了一个正四品鸿胪寺卿,能有多少家底?
至于太子妃大婚所获的赏赐,礼单是周太后亲自过目的,赏赐有多少东西她心里都有数。除却各色宝石头面,现钱大约有金二百两,花银一千两,珍珠十六两,宝钞四千贯。看着不少,可宫里上上下下要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太子妃才进宫就自己贴钱给宫人内侍办茶水间,这笔花销日积月累起来,绝对不少。
到底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花钱才这样大手大脚的。周太后冷笑道:“人家新进门的媳妇都是拼命把钱往自己怀里搂,偏偏她倒好,嫌银子烫手一样。我倒要看看,清宁宫后殿那劳什子茶水间能办多久。”
明日乃是请安的日子,周太后梳洗过后,早早地就睡下了。
第二日,皇爷领着皇后、太子与太子妃一起来仁寿宫请安。
跟在太子身后,张羡龄还没踏进仁寿宫的正殿一号殿,就被里间门前吊着的缠枝牡丹金宝地锦门帘晃了晃眼。
进殿一瞧,满屋子珠光宝气。墙上悬着紫檀边金桂月挂屏,案几上摆着亮晶晶金錾花寿星如意,连宫女奉上来的茶盏都是金胎花卉茶盏,透出十足的富贵。
说是请安,皇爷说的话和上一回其实相差无几,来来回回都是些客套话:“太后近日身体可好?睡得可安慰?”
周太后照例答:“托皇爷的福,身体安康。”或者“睡得还行。”
接下来,周太后又说了几句关心之语,什么天气变了,皇爷要注意保重身体,不要太过劳累之类的。
张羡龄在一旁端端正正坐着,心思早就飞到“今天中午要吃什么”这个严肃的问题上去了。
这时,忽然听见皇爷问她:“太子妃的生辰,是……是不是快到了?”
张羡龄回过神,恭恭敬敬道:“是在三月,不过只是小生日,也不是什么大事。”
皇爷点点头,忽然向道:“除了常例赏赐之外,朕再赏你一……一样东西。”
“赏皇庄三百顷。”
第7章
不过是少办一次生辰,就能获得皇庄三百顷?
好家伙,为了这个,张羡龄觉得自己能活到一百岁。
玩笑归玩笑,她心里也明白,皇爷能给这样大手笔的赏赐,绝不仅仅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更多的是展现对太子的安抚。
她忙起身谢恩,目光却向太子望去。
朱祐樘薄唇紧紧抿着,同她的视线对上,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张羡龄这才放心的领了赏。
第二天,皇庄的地契就送到清宁宫后殿了。
原本张羡龄还有些忐忑,觉得这些皇庄实在太多了些,她要不要将这些地契都交给太子。
太子听了她的担忧,告诉她:“给你的就收着。”
后来,听周姑姑详细解释,张羡龄才知道她的这些宫田并不算多得离谱。成化初年,周太后的弟弟庆云候就得了四百八十顷良田的赏赐。隆庆长公主所获得的赏赐更多,共计一千顷二十亩。
张羡龄分到的宫庄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北直隶,这是大头;还有一部分则是朝阳门外四号厂宫庄,面积虽小,但位置好,就在京城。
她一张一张看过地契,将朝阳门外四号厂宫庄的地契挑出来,特意问送赏赐过来的内侍。
“这四号厂宫庄如今种的是何物?地形图有吗?内里可有水源?土壤是什么样子的?一年种几季?有多少收成?里面有多少佃农?交的田税如何?管事又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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