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羡龄梳洗完,披着一头长发,踩着五色地毯,走向龙凤拔步床。说是一张床,实际上是“房中之房”,床的东西南北皆带廊庑,设有两重隔扇门,四面垂绣帘。廊庑之中设有带抽屉的雕花小橱、梳妆台、小书桌、点心柜,都是清一色的黄花梨木。若是没事,张羡龄能在这龙凤拔步床上躺一天。
朱祐樘正坐在床边看书,张羡龄绕着床走到他所在那一侧,故意拿手去冰他的脖子。
“别闹。”
他捉住她的手,只觉一片寒凉,不由得蹙起剑眉:“怎么手这样凉?”
“冬天了呀,我刚刚卸了妆,可不就手凉。”
“叫宫人打盆温水让你泡一泡手。”
朱祐樘正欲唤人,张羡龄忙道:“不用啦,都累一天让她们歇一歇,我窝在被子里暖一会儿就好。”
她笑嘻嘻地凑过去:“不然,樘哥哥替我暖一暖手?”
张羡龄原本只是打趣,不料朱祐樘听了,当真放下书,认认真真替她呵手。
不一会儿,张羡龄的手便温暖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说:“有两件事要请教你。”
“你说。”
张羡龄便把今日遇见宋持盈之事说了:“真是一个大美人,我都看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
“比朕如何?”
“什么?”张羡龄愣了一愣。
朱祐樘一本正经地问:“宋氏与朕孰美?”
张羡龄噗嗤一声笑出来:“了不得了,樘哥哥都会同我说笑话了。”
她笑了一会儿,强压着笑意,说:“美人虽多,我只取你一瓢也。”
话音未落,她又笑起来。
她的笑声很活泼,弄得朱祐樘也轻声笑起来。
张羡龄想起穿越前所见过的油腻情话,以一种荒腔走板的腔调尽数说出来:
“郎君,这是你吸引奴家注意力的方式吗?恭喜你,成功了。”
“郎君,你害羞的样子,让奴家真想把你狠狠地办了。”
“郎君,奴家的命都给你。”
……
这一声一声的,听得朱祐樘这个正经人耳朵都红了。他转过身,背对着张羡龄:“快别说了。”
张羡龄偏要绕到床的另一边,继续逗他:“郎君,你在说气话,我不信。”
朱祐樘直接拿起手把耳朵捂住。
张羡龄笑得瘫倒在床上。
朱祐樘听她笑成这样,怕她笑岔了气,不由得瞪她一眼,起身倒了杯水。
“闹够了,润润嗓子。”
张羡龄倒真有点口干,咕噜噜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她喝水的时候,朱祐樘很无奈的看着她:“刚大婚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个腼腆的。现在知道了,是个疯丫头。”
张羡龄放下斗彩三秋杯,笑吟吟地问:“那你喜不喜欢?”
朱祐樘又侧过身,低头向床帐,不应,顾左右而言他:“你提宋氏做什么?”
“我是想,能不能招她进宫做女官?她算数很厉害。”张羡龄正色道。
“怕是不太妥当。”朱祐樘解释说,“虽无明文规定,但是宫里以往招女官,不是未婚女就是寡妇,而宋氏是礼部尚书之妻。”
张羡龄听了,肩膀耸拉着,用指腹摩擦着细腻光滑斗彩三秋杯。
见她久久没说话,朱祐樘侧首看她,又道:“你若真喜欢她,平常有什么事就交代她去办,也不是不可,只是说暂时没有女官的名分。”
“知道了。”
“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是关于提拔女官的。”张羡龄道,“我想在弘治元年设一场宫人试,考策论,选出一些女秀才女学生。”
朱祐樘想了想:“这倒很好,你尽管去做。”
“我不大熟悉策论试题,想请樘哥哥帮忙,出一道题目。”
“可。”朱祐樘点点头,看她一脸坏笑,怕她又要说些混账话,连忙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装睡。
***
次日清晨,当张羡龄醒来时,床榻之侧已是空空如也。
冬天,起床是件难事,脱离温暖的被窝,张羡龄只觉有些冷。
梅香连忙拿来衣裳,都是一大清早就烘在铜熏炉上的,又暖又香,穿着很舒服。
“再过几日就到冬至了,娘娘的寝宫也该用些碳,不然怕着凉。”梅香说。
张羡龄不大喜欢晚上点碳盆,嫌闷。
京城的冬天本来就干燥,若是屋子里点一晚上碳火,那滋味更是难受,倒不如多灌几个汤婆子。
“再说罢。”张羡龄道。
用过早膳之后,六尚女官前来拜见。因为是皇后册立以来第一回 正式拜见,因此格外隆重,人人都穿着女官冠服,紫色销金花罗袍,戴绒花团珠乌纱帽。
司乐奏乐,张羡龄升座,一众女官上前行礼,各自唱名。
所谓六尚女官,实际上就是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和尚功局。按照大明祖训《内令》的说法,“凡衣食、金银、钱帛并诸项物件,尚宫先行奏知。”理论上,后宫一切开支都要通过六尚女官来处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宫正司,专管纠察宫闱,责罚戒令之事。
女官们一个个上前唱名,前面十来个张羡龄还努力去记人名,到后来就放弃了,因为大多都是些花卉的名字,什么梅兰竹菊,莲花桂花荷花之类的。说起来,似乎宫女的名字也喜欢以花为名,也不知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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