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到齐了,太皇太后方从帘后缓缓出来,端坐着受了众人的礼。
王太后依着惯例问:“如今天气逐渐转热,母后这几日睡得可好。”
“凑合吧。”
王太后又一一问候了饮食起居,并说:“如今立夏了,玉簟竹几也可以拿出来用了。”
周太皇太后道:“哀家倒不很热,你们也不要贪凉,还是捂一捂。”
王太后噎了一下,道:“母后教训的是。”
见此情景,邵贵太妃笑着解围:“还是他们小孩子怕热,二哥儿昨个儿抱着竹夫人睡了一夜。”
所谓竹夫人,是用竹篾编成的一个圆形长筒,夜里抱着竹筒睡,很凉快。
周太皇太后听了,招手叫兴王过来:“这时候就抱着竹夫人睡,三伏天如何过?每日睡前叫宫人们给你打打扇就好了。”
兴王挨着她坐,笑道:“孙儿知道了。”
周太皇太后又看向张羡龄:“中宫也要注意,好生照顾长哥儿,他身子骨原有些弱,断断不能贪凉的。”
“孙媳谨记。”张羡龄忙回答道。
寒暄了一番,张羡龄将给后宫诸位老娘娘定年薪的事说了,又将章程拿给周太皇太后看。
周太皇太后随手翻了翻,递给身边的宫人:“这字未免小了些,哀家如今不爱看小字,嫌看得眼睛累,你直接将章程念出来,让大家也听听。”
给诸位娘娘侍长定年俸,算是一件加恩之举,何况又碍不着周太皇太后什么事,听完了,她点点头道:“听着挺好,王氏以为呢?”
王太后附和道:“媳妇以为没什么不妥的。”
至于其他老娘娘,就更加不会有什么意见,尤其是膝下未有儿女的老娘娘,更是喜笑颜开,一片其乐融融。
趁着人未散,张羡龄让梅香将一箱麻将牌拿了出来。
其实她也有些忐忑,拿不准老娘娘们能不能接受麻将牌,毕竟,学习一种新牌的玩法,倒也有些麻烦。更况且太皇太后瞧着,更喜欢老旧一些的事物,也许不耐烦玩这个。
张羡龄向周太皇太后道:“如今白日昼长,我得了个新鲜玩意儿,叫麻将,四个人玩一局,打发时间倒挺好的,特意带给皇祖母瞧一瞧。”
周太皇太后平日里闲着无聊,听说有打发时间的新鲜玩意儿,倒也不反感,很矜持地道:“那就拿出来看看吧。”
宫人们将装麻将牌的紫檀雕花木箱打开,将竹骨麻将牌和骰子一一拿出。
周太皇太后叫拿一张麻将牌过来,她将其放在掌心,凑近了,端详一番。一个小长方块,上头用红黑二色画了一个“九万”。因是磨得很平整的竹骨所做成,握在手中还有点点凉爽,大小拿着也趁手。
她抬起头,只见宫人们将一块松绿锦缎抖开,盖在四方桌上。竹骨麻将倾倒出来,一一码好,列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都是两层。
摆好了,张羡龄在麻将桌一角坐下,与梅香、秋菊和周姑姑一起演示玩法,开牌、抓牌、行牌。一边玩,一边说明规则。
什么出牌、吃牌、碰牌、明杠、暗杠、清一色、同花顺……周太皇太后听得头疼,连连摆手道:“太麻烦了,你们小辈有精力,到外间玩去吧,我同王氏说会儿话。”
太皇太后既然发了话,众人便换了主场,挪到外间去玩。
“有哪位老娘娘感兴趣的?试着玩一玩罢?”张羡龄笑道。
一众老娘娘多多少少有些兴趣,但不好意思出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
“我来吧。”邵贵太妃笑着上前一步。
周姑姑立刻给她让出位置,四人又打了一圈。这一回,老娘娘们都差不多看明白规则了,便跃跃欲试上前来,竟然凑齐了三个。
张羡龄有些口渴,便让梅香陪着老娘娘们打,自己则退到一旁喝茶吃点心。
她拿起点心,一抬头,却看见帘后立着一个人影,定眼一看,竟然是周太皇太后。
张羡龄送到嘴边的龙须酥忽然停在半空中,她有点尴尬,不晓得要不要与周太皇太后打招呼。
也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周太皇太后轻咳了一声,让宫女打起帘子,径直走进来。
坐在牌桌前的老娘娘们瞧见周太皇太后过来,都欲起身行礼。
“外头那一间太晒了,这里倒凉快些。”周太皇太后道。
宫女摆了把玫瑰椅来,请她坐下。
周太皇太后坐定,若无其事道:“愣着做什么,继续打。”
于是中止的麻将声又响起来。一个老娘娘把手摸上一张六筒,正要打出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别打这一张,换第三张牌打出去。”
在老娘娘身后,周太皇太后煞有介事的指点道。
瞧到此情此景,张羡龄撇过脸去,偷笑。方才周太皇太后一定在帘后看了很久。
最终,在周太皇太后的谆谆教诲,以及其他老娘娘坚持不懈的喂牌之下,那一个老娘娘终于赢了。
她如释重负地站起来,道:“周老娘娘要不要试着玩一玩?也让小辈们见识见识。”
周太皇太后矜持地点点头,勉为其难道:“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就陪你们玩一把。”
这一玩就停不下来了。
最后,连午膳都是在麻将桌旁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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