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羡龄选秀之时,自然是学过如何用蟹八件吃螃蟹的,这种吃蟹的方法很斯文,被称作“文吃”。但是张羡龄嫌麻烦,往年她私下里在坤宁宫吃螃蟹,都是采用“武吃”,讲究的就是一个吃得痛快,用手撕,用嘴咬,管他好不好看,能吃到蟹肉才是真理。只是此时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不能如此放肆,她还是规规矩矩的拿起了一个腰圆锤,在蟹壳处轻轻敲,敲松了之后再掀盖。
她许久没这样文吃螃蟹,是以动作有些慢,还在用签子剔蟹肉,身旁的邵贵太妃已经将螃蟹完完整整的拆卸完毕,蟹肉蟹膏拆得干干净净,蟹壳各部位却依旧分明,张羡龄几乎怀疑,若是把蟹壳拼回去,一定能拼成一个完整的螃蟹。
这吃蟹的本领,当真没话讲。
邵贵太妃将螃蟹拆完了,却并不急着吃,她将一盘蟹黄蟹膏挪到德清公主面前,先紧着养女吃。
“你年纪小,螃蟹虽好吃,却不能贪嘴,吃两个也就罢了,仔细肚子疼。”邵贵太妃叮嘱道。
“知道了。”德清公主仰着一张小脸,笑容灿烂。
张羡龄笑看她们母女俩说话,也将自己的这一个螃蟹拆完了,再缓缓地吃。风雅是风雅,但真要张羡龄选,还是武吃螃蟹来得肆意。
吃完螃蟹,宫人端来紫苏叶汤,请诸位娘娘洗手。
洗手毕,公主们在殿后的游乐场玩耍,张羡龄与邵贵太妃闲坐在游廊上,吃茶谈天。
她将慈幼局如今的情形简要的讲与邵贵太妃听,又说了自己想为慈幼局孤女谋出路之事,问一问邵贵太妃的想法。
邵贵太妃听完,沉吟道:“慈幼局孤女,若长大成人,多半也能嫁人,嫁人之后自然算有了归宿,娘娘若烦心这个,不若私底下使冰人常常往来于慈幼局,做媒保婚。”
“我并非指这个。”张羡龄正色道,“我是想,在她们未嫁之时,乃至嫁人之后,能否给她们一个安身立命的法子。就是走贩卒夫亦可挣钱,她们也该有个进项,能凭本事吃饭。”
让女子不管嫁不嫁人,都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邵贵太妃一时语塞,说实在的,中宫娘娘这想法委实超出了她往日之所学,乍一听,还有些荒唐。
可邵贵太妃仔细想了想,才领悟过来这话的深意。
她秀眉紧蹙,叹了口气:“谈何容易,且让我好好想想。”
静了一会儿,邵贵太妃又道:“我幼时长在江南,听说松江府等地家纺户织,远近流通,有些丈夫一年躬耕之收入,甚至比不上妻子一月纺织之获。是以松江多悍妇,江则新安为甚,闽则浦城为甚。甚至有妻宣言:‘夫之无奈我何’。”
张羡龄原拿着一块马蹄糕吃,闻言,笑了起来。若有机会,她倒想到江南去与这些悍妇结交一番,河东狮总比任人摆布的金丝雀过得顺心些。
她忍着笑道:“若是这样讲,纺织业倒真是个出路。”
不过小门小户自己纺织,到底规模有限,她得好好考察一番,看能否将织女们组织起来,最好能办一个纺织厂。
接下来几日,张羡龄没处理宫务的时候,便在琢磨纺织业的事。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要大兴纺织业,织机必须得有进步。张羡龄记得很清楚,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标志就是珍妮纺纱机的发明,改进纺纱机的重要性可见一般。
可惜的是,张羡龄单知道珍妮纺纱机的标志性地位,但她并不清楚珍妮纺纱机的构造,其实她连如今大明通行的纺纱机也未曾用过,于是极其痛苦,就好比考试之时遇到了原题,却忘记了那道原题的解法。
实在难受。
她命宫人弄来一台织机,摆在坤宁宫的一间房里,朱祐樘看见了,还有些奇怪。
“笑笑怎么忽然想玩织机了?”
“不是玩。”张羡龄一本正经道,“我这是在进行伟大的发明创新。”
朱祐樘虽然习惯了她的妙语连珠,但听着还是想笑:“原来如此,我倒很期待。”
研究了一周之后,张羡龄放弃了,单凭她的想象力,单打独斗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把珍妮纺纱机给造出来。想了这么久,她唯一回忆起来的就是英国的那位老兄造珍妮纺纱机的故事,据说他回家时不小心碰到了妻子正在使用的纺纱机,却惊奇的发现倒在地上的纺纱机竟然还在旋转,受此启发,他便灵机一动造出了珍妮机。
她把沈琼莲召到坤宁宫,问:“宫里可有精于纺织之人。”
沈琼莲思量一下,答道:“自然是有的。尚功局的司制女官,便是专掌衣裳裁制、缝线之事,于织造一事上颇有所成。司制女官所管辖的宫人,往常是在蚕池纺纱刺绣的。”
“那就让司制领着几个熟练的纺纱宫人,来坤宁宫见我。”
尚功局如今的司制女官名为安锦,听说中宫娘娘传唤,忙点了七位纺纱宫人,梳洗一番,直奔坤宁宫去。
平日里中宫娘娘要裁什么新衣裳,都是直接和身边的大宫女说,再由大宫女传到到尚功局。是以安锦来坤宁宫来坤宁宫的机会不多。
踏进坤宁宫的殿门,安锦颇有些忐忑,连走路的脚步声都比日常的要放轻了不少。
等进了一间暖阁,安锦领着一众纺织宫女请安,才行完礼,中宫娘娘就让她们上前来。
中宫娘娘的宝座之前,摆放着一台织机。中宫娘娘起身走到织机旁,道:“你们好好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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