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叮嘱他:“汝于务学之暇,尚究心焉,毋副朕所以豫教之意也!其念之哉!”
现在想起来,整本《文华大训》,好像也是父皇写给他的家书。
他剑眉微蹙,眉宇间有淡淡的落寞,手中虽提笔,却久久画不成。
坐在一旁研墨的张羡龄见状,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
他将笔搁下,转身面对张羡龄,释然一笑:“从前,父皇也为我编过书。”
“真的?”张羡龄有些意外,这是先帝去后,朱祐樘头一回主动说起他。
“那本书,名曰《文华大训》,为人处世、治国之道,无所不有。”
蝈蝈声里,灯火可亲,朱祐樘将这本书的内容声声慢诉,语调温柔。
张羡龄听到最后,忽然觉得肚子里的孩子翻动了一下,她双手捧着肚子,惊喜道:“他翻身了!”
“真的?”
朱祐樘将掌心轻轻贴在她肚子上,感受到腹中孩儿的动静,他的一双凤眼霎时瞪圆了。
他只觉从心底涌出一股暖流,蔓延至四肢,通体康泰。越发真实的感觉到,他和笑笑的孩子真的要来到世间了。
上天对他,到底还是存了几分温情的。
***
花了个把月的功夫,几层绘本便画成了。张羡龄从头到尾翻了好几遍,心里满满的都是得意。
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道:“你爹娘亲自做的绘本啊,臭宝宝不许不给面子。”
梅香捧着一个茶盘进来,笑道:“这话,还是要等皇嗣出世之后,娘娘讲才有用啊。”
“等这孩子能听懂话,还得两三年呢。倒不如胎教的时候说。”张羡龄笑道。
胎教之类的词,梅香最近也听惯了,懂得是什么意思,最近临睡前,中宫娘娘都要万岁爷念一段《文华大训》,说是念给腹中皇嗣听。
她将茶盘放下,提起装着红糖桂花糖汁的小碟,浇在一碗红小豆凉糕上。
“这是膳房新做的凉糕,请娘娘试一试。”
张羡龄拿着海棠花金匙,挖了两勺红糖桂花红小豆凉糕吃,香甜沙软,清新可口,倒是把暑热压了下去。
她捧着凉糕吃,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这些绘本已经成书,若要等到孩子能看懂才用,岂不是还得等几年,难道就白白放着吃灰吗?
不行,还是得寻个机会,将这些绘本刊登出来才好。
说到刊登,张羡龄便想起她从前原来还有做宫报的想法,若是做出一份宫报来,一半版面刊登宫廷各大事项,一半版面用来刊登故事,她这些短小精悍的绘本倒也有地方刊登了。
既然要办宫报,自然要传召司礼监经场的人,还得从宫女内侍里拨出些人手,专门运营宫报。
只是一涉及到人事问题,便有些麻烦,毕竟宫中既有六尚局,又有十二监,无论哪个衙门都不是专门管报纸的,因此需要协调。
她正为难呢,朱祐樘给出了个主意:“不若抽些人手出来,专门替你办些新鲜事,也省得你费心。”
张羡龄想了想,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可以新组一个衙门,就叫造办处好了。”
“造办处?”朱祐樘道,“这个名字倒也简白明了,对了,谁来总管造办处之事,你倒是要想一想。”
张羡龄心中倒也有一个人选,就是从前替她督造游乐场、彩色雕版印刷机的内侍蔡衡。
***
当任命蔡衡为坤宁宫造办处总管的公告贴在公布栏上,蔡衡烧了一晚上的香,感谢佛祖,感谢三清尊神,当然,最感激的还是中宫娘娘。
若非抱上了中宫娘娘的大腿,他何德何能可以在三十岁的时候就统领一个衙门!
蔡衡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给中宫娘娘办好差事。
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到两日,蔡衡就把造办处的人选定好了。中宫娘娘的动作也很快,即刻把坤宁宫后头游艺斋的西斋小院拨出来,作为造办处的办公地点。
不过因为中宫娘娘如今住在西苑,为了方便,造办处一行人在西苑也有了一处办公点。
这天下了一晚上的雨,西苑里更是凉爽。
蔡衡领着几个造办处的人在昭和殿外间里站着,等着传召。
造办处的人并不单单是内侍,也有宫女,这是中宫娘娘特意吩咐的,说有宫女在才好与六尚局协调。
这几个宫女里领头之人叫箫荷花,算得上是造办处的二把手。见箫荷花正在检查宫女的仪表,蔡衡也有样学样,看看内侍们的护领白不白,直裰皱不皱。
他心里暗自警醒,造办处设立以来头一回觐见中宫娘娘,可万万不能被这箫荷花抢了风头。
昭和殿寝间里,张羡龄正在用早膳,今日吃得是江西风味的早膳,油条包麻糍配豆浆。
金灿灿的油条裹着糯米做白麻糍,洒上白糖、黑芝麻糖粉,将其一对折,油条与麻糍便黏在一起,喷香喷香,油条酥脆麻糍软糯,口感极好。
用完早膳,待她漱口之后,梅香便禀告了造办处已到之事。
“让他们进花厅罢。”
梅香领命,转身从湘帘下出去。张羡龄起身走至书案边,拿起昨夜写成的清单又过目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便扶着秋菊慢腾腾的走至花厅。
人整整齐齐站在花厅里,一半是内侍,一半是宫女,泾渭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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