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旺答应的好好的, 转头喝得酩酊大醉,醉时就泄露了口风。
见已有外人知晓这消息,等了一两日也不见有官差来抓,郑旺就放心的抖起来了。他本是个胆子大的,此时又确信自己的女儿以后会当娘娘,于是在乡间大肆夸耀,说自己是皇亲。
别说,乡里不少亲戚都信了,一时间上赶着给郑旺送钱送物,希望他有一日能“苟富贵,莫相忘”。
也有些严谨的乡邻,道:“压根就没有诏令将这郑氏女封娘娘,现在上赶着巴结郑旺作甚?”
“你懂什么!”家中老人呵斥道,“当今万岁爷的生母纪娘娘,不也隔了几年才封妃么?一直到弘治年,纪家才发达起来。所以说,这个时候结交郑旺,刚刚好,晚了就来不及了。”
“那纪皇亲还是假冒的呢!”
“再乱讲,我打死你。”
左右大家都有富贵之心,唤郑旺一声“郑皇亲”又不会少块肉,何乐而不为。
可等到皇长子诞生,却也没听说郑氏女铺宫封妃之事,只道皇长子是中宫娘娘所生。
也有去问郑旺的,郑旺把脖子一梗,吹胡子瞪眼:“放屁,我家金莲就是在宫里做贵人了,皇长子也是她生得,只是为中宫娘娘所夺去。”
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娘娘夺宫人子之事,古已有之,譬如宋时狸猫换太子,又似宣庙老爷的孙娘娘,民间都盛传是阴夺宫人子。
乡亲们将信将疑,虽见了郑旺,面上还是亲亲热热的叫“郑皇亲”,但私底下早已没了最初的热络,只是糊弄而已。
有了眉目,锦衣卫与东厂一个在乡间探访,一个在宫里查证,火急火燎的,终于赶在十日期限的最后一日,将所查明之事上达天听。
朱祐樘静静听完,道:“就这样?”
陈淮硬着头皮回话,小心翼翼的道:“宫中确实有郑金莲这么一人,曾在周老娘娘宫里当差。”
说到这里,朱祐樘也想起来了,曾经皇祖母是向他举荐了一个宫人,当即便被他顶了回去。那时候他又气又急,哪里记得住一个不相干的宫女姓名,想来那人就是郑金莲。
不过皇祖母知他心意,如今笑笑又诞下皇长子,她老人家也犯不着为了个不入流的小宫女折腾。
说来说去,大概全是郑旺这一帮蠢货闹事,跟上一回纪家的假皇亲一样。
思及此,朱祐樘简直无话可说。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陈淮仍是低着头,心中忐忑不已。
隔了一会儿,万岁爷才发话:“郑旺、刘山系主谋,从重发落,其余者法办。”
一听这处罚,陈淮便知万岁爷是不想兴师动众,也是,一旦闹大了,无论拿出何等确切的证据,也一定有人蒙着眼装看不见,只信自己想信的事。
“万岁爷容禀,锦衣卫与东厂这一番调查,虽已尽可能掩人耳目,但到底有些动静。”陈淮道,“有些大臣也许会追问。”
“无妨,有其他事让他们争。”朱祐樘轻描淡写道,“朕要立太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万岁爷要立太子这一事抛出去,立刻引得群臣议论纷纷。
中宫娘娘嫡出的皇长子,册封为皇太子,自然是天经地义,可问题在于——皇长子如今的年纪太小了。
一般而言,大明的太子多是立住了之后才行册封仪的,毕竟婴幼儿夭折率屡见不鲜。先帝宪庙老爷被册封为太子时,年纪很小,只有三岁。这还是在英庙老爷北狩被俘,国无君主的情况下方才紧急册封的。
如今的皇长子却更小,都未满周岁。
襁褓之中就被立为太子,也是独一份了。
坤宁宫里,张羡龄道:“这么早就立寿儿为太子,会不会不大好?他这样小,册封仪上在文华殿,算前朝,我又不能去,若是哭闹起来可怎么是好。”
“无妨,册封仪上,我会一直陪着寿儿。”
朱祐樘伸出手,从笑笑手中接过寿儿,他是抱孩子抱惯了的,动作甚至比张羡龄还要熟练,用左臂弯稳稳托住寿儿,右手护着他的腿,以防他乱踢乱蹦滚落下去。
寿儿如今已经认人了,娘亲的脸突然换成了父亲的脸,这使他感到很新奇,咯咯咯的笑起来。
“寿儿喜欢爹爹,是不是。”朱祐樘故意用他的下巴去碰小皇子柔软的脸颊,因为笑笑不喜欢,所以他尚未蓄须,下巴上有一点点胡子渣。
寿儿又笑起来,小手挥舞着,很有劲。
见他们父子两玩的开心,张羡龄原有的少许担心也抛之脑后。说起来,朱祐樘是真的格外疼爱寿儿,金淑都曾经与她感慨过:“万岁爷对寿儿当真是万分疼爱,这架势,我从前都未见过。就是你爹那么疼你那两个弟弟,也未必有万岁爷对寿儿那么尽心,至少,你爹可从来没给你弟弟换过尿布。”
想来太子册封仪上,朱祐樘定然会全程抱着寿儿,如此,倒也不用过于担心。
张羡龄笑着看他们父子玩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对了,我命宫人新做了一套亲子装,趁现在有时间,咱们拿来试一试。”
“亲子装?”朱祐樘虽从未听过这个词,但从字面上也大致了解这是何意,大约就是一家人穿的衣裳。
张羡龄走到金淑身边,亲昵的挽起她的手:“我出的主意,娘负责把样子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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