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心里没有谱。
做了朱钰这么多年伴读,柳宗全自认了解朱钰的性情。
朱钰遇到麻烦时,习惯让身边的人顶替。
往小了说,就是背书背不好,全怪柳宗全打断了他思路;往大的说,朱钰要收拢方启川,转头就杀了替他办事的阮孟骋。
柳宗全知道这些。
不过,阮孟骋对朱钰没有用处,放弃就放弃了,可自己与柳家,对朱钰更有份量。
柳宗全这一天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朱钰会看着沈家去死,是因为,私运铁器其实是朱钰做的,他若掺和进去,不止救不了沈家,还会折了他自己。
可现在,柳家还没有到不可救的份上。
殿下应当不会在这个时候,就放弃了他们。
柳宗全坐了好一会儿,才打起精神来,回了自家住处。
先写信回大宅,向甄置问清楚蜀地与江绪状况,明儿再找几个与祖父关系好的官员们说说情……
柳宗全在心里列了一个名册,这才昏昏沉沉睡了一夜,第二天睁眼,急匆匆往宫门口赶。
在早朝之前,就得见几个人,得问问意思。
却是十分不顺利。
往日客客气气的老大人们依旧笑眯眯的,听他问好,甚至还会问问柳仁沣的状况,可一旦要往求情上推进,老大人们轻描淡写就把话题带开了。
柳宗全的那一套话术,在这群老大人跟前,毫无用武之地。
早朝之前的时间就这么些,如此一来,耽搁完了,只能暂且放下,先进宫上朝。
一整个朝会,柳宗全心不在焉。
三司在禀柳仁沣案子的调查与推进,证据比昨儿又添了些。
等下了朝,柳宗全跟着朱钰回千步廊。
朱钰走得不疾不徐,寻了个左右人少的地方,压着声音道:“我想了一晚上。”
柳宗全站定听他说话。
朱钰道:“既然霍以骁他们的目标在我,柳大人只是顺带着的,那他们未必一定想要柳大人的命。
眼下事儿难办,只是摸不准他们的底线在哪里罢了。
我听说,你外祖母与定安侯夫人相熟?不如请她老人家与侯夫人打听打听?”
柳宗全愣了一下。
外祖武昌伯府,他自然是要去的,只是先前没有想得这么多。
此刻听朱钰提了,柳宗全隐约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可又实在担心祖父状况,便没有细想,只当是个好路子。
“殿下说的是,”他点头道,“我一会儿就去与外祖母请安。”
朱钰催他:“这就去吧,我在户部也没旁的事儿。”
看着柳宗全走远,朱钰轻笑了一声。
办法,他已经想过了,成不成的,就看柳家的造化了。
最多再去求一求菩萨,保佑一下柳仁沣。
总之,他尽力了。
第655章 老婆子给你露一手
顶着酷热的日光,柳宗全赶到了武昌伯府。
底下人引着他到了武昌伯的书房。
柳宗全迈进去,他隔了房的外祖父武昌老伯爷背对着他、站在后窗边。
是的,柳宗全的母亲并非老伯爷亲生的,而是侄女儿。
那一房并不出众,因此在外行走,外头给四殿下面子,也要抬一抬柳宗全的身份,话里话外,从不提及这“隔房”,时间久了,四殿下都把老伯爷称作柳宗全的亲外祖父。
他看不到对方神情,但老伯爷此刻心情,却是可想而知。
好不到哪里去。
“找我替你祖父想办法?”老伯爷听见他问安的声音,转过身来,沉沉看着他,摇了摇头,“你觉得,我能替他做什么?”
柳宗全垂着眼,道:“您在朝堂多年,有不少至交好友,可否请您帮忙打听打听,三司到底打算拿祖父如何?”
“至交好友?”老伯爷摇了摇头,苦笑起来。
他当初是有不少好友。
有一些留在了临安,有一些跟着先帝迁都进京。
朝堂关系风云变幻,他们“武昌伯”的爵位虽是世袭罔替,可渐渐的,也就是个空壳子了。
有爵位、有闲钱,门面依旧风光,内里人人着急。
谁稀罕个空壳子?
谁不想在朝中说得上话?
他们不想远离朝堂,做个闲散,思前想后,就借着以前的一些老人情,和沈家一到了。
沈家彼时蒸蒸日上,他们这些跟着沈家做事的,也想大展雄图。
却是眼看着他起高楼,又眼看着楼塌了。
沈家完了,他们这些围绕沈家建立起来的人脉,烫手至极。
割裂吧,往后单打独斗;继续抱团吧,迟早被皇上收拾了。
“我退下来很多年了,你舅舅也承爵多年,这个家里,如今是他做主,”老伯爷道,“两家姻亲,看柳大人出事,我亦心焦,只是这张老脸现在在外面不值钱了。”
柳宗全听出了老伯爷的推脱之意,一时没有控制住脾气,眼中闪过愤恼。
老伯爷看在眼里,不想与他多做口舌之争,转过身去。
柳宗全握着拳头,此刻若退缩了,就没有机会了,他道:“我想请老夫人出面,问问定安侯夫人。”
老伯爷睨了他一眼,知他是不见黄河不死心,终是长叹。
罢了,说到底,也是这孩子孝敬祖父,为他们柳家奔走,这没有什么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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