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醒来有一会儿了,有些渴,脑袋有点点晕乎,估摸着是昨儿个在外头受了凉,可是被子里暖和,一直不想动弹,大抵是前世在太子府上过惯了养尊处优的好日子,猛地回到陈家村那残破庄子上时,只觉得极不习惯,如今重新回到了卫家,才总算找到了一丁点熟悉的感觉。
外头如此静谧,该是下雪了吧。
卫臻记得前世回府当夜是下了一场大雪的,那日正好是腊八节,回府那日卫臻还吃了一碗腊八粥,印象中,她狼吞虎咽,足足有大半年未曾用过那样精细的吃食了。
这一世,从入城门的那一刻起,竟然开始与前世渐渐有了些许不同。
前世是大伯救下了她们母子,但因大伯一心心系过世的祖父,回了卫家后便直奔祖父牌位,卫臻母子被太太殷氏安置了,彼时,母女两个打从猪圈里翻出来,在深山老里滚过,又在城门处被人拖着走,一身狼狈,一入卫家,所有人全都捂着口鼻绕着道走。
回府后,大伯一心扑在了祖父去世的伤痛之中,一时未曾顾忌到她们,那个时候卫臻年纪还小,回府后便一直被拘在了秋水筑的东厢房里鲜少外出过,她们被吕氏欺凌虐待一事,因阮氏的软弱无能,又加之胆小嘴笨,经由吕氏的倒打一耙,再经由冉氏的暗中庇护,竟然就那般神奇的不了了之了。
最终吕氏因能言善辩,竟还在太太跟前得了脸,甚至还凭此为陈家谋得了庄头的位置,可谓是因祸得福。
彼时具体经过卫臻是不清楚的,不过卫臻却一直知晓,吕氏倒是其次,吕氏背后的冉氏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如今,因在深山猎户家洗漱一番,回府时,虽头发凌乱,一脸憔悴,到底身子上是清爽干净的,又加之一回母女两个便相继昏厥了过去,世人皆是怜惜同情弱者的,卫臻是被大伯亲自抱进来的,待遇自然不同,同样是跋山涉水的跑回卫家求救,前世与这一世仅仅只是因为回府的方式不同,所受的目光与待遇竟也截然不同。
只不知这会儿吕氏倒打一耙主动寻上门来了不曾?
阮氏人呢?该是被太太殷氏安置了吧?
她被大伯送进了老夫人院子?
这些皆是前世不曾出现的。
卫臻心里一时没底。
对于老夫人,前世卫臻相处不多,五岁以前,卫臻胆小怕事,颤颤巍巍不经事,极少被人喜欢及注意,五岁以后,大房一行搬回元陵守孝,前头有聪慧过人的大娘子,后又有蕙质兰心的六娘子,中间哥儿娘子足足有十余人在祖母膝下承欢,卫臻身份低,性子又不讨喜,自然被挤到角落里彻底成为了边缘人物。
虽相处不多,但是卫臻却知,老夫人却是个精明睿智的,便是大伯遇着了朝堂上的难事,每每皆要过来与老夫人相商才能安心。
老夫人面上瞧着乐呵呵的,镇日抱着孙儿孙女逗弄,瞧着不管世事,实则府里府外的那些个事情均逃不过她那双精悍的双眼。
卫臻着实渴得厉害,想到这里,正寻思着要不要醒过来,恰逢此时,忽而听到打从屋子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道:“怎么都候在外头,不在屋子里伺候着?七娘子醒了么?”
话音一落,只听到另外两个原本在细说八卦的小丫头一改方才的悠闲自在,只一脸诚惶诚恐道:“老夫人万安!”
两人似乎被吓到了,直接吓懵了,还是过了好半晌,听到其中一个颤颤巍巍的回道:“回……回老夫人,回映虹姐姐的话,咱们两个是候在外头煎药来着,七娘子一直睡到了现下,眼下还一直未醒了。”
屋子里那个原本正在打络的丫鬟听到动静,立马将手中的东西往几子上一搁,嘴里惊讶的道了声:“我的个乖乖,这大雪天里,老祖宗怎么亲自往这来了。”
立马急忙赶出去迎。
卫臻听了一愣,老夫人亲自过来了?
卫臻琢磨着要不要醒来,可是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敬重却又生疏的长辈,犹豫了一阵,最终,卫臻还是紧紧闭上了眼。
外头恭迎了一阵。
屋子里却安安静静的,不多时,只听到有几道脚步声踏了进来。
映虹走在前头引路,后头周妈妈搀扶着老夫人进了屋,老夫人约莫五十几许,还十分年轻硬朗,大抵尚且在孝里,穿的格外素净,只见身着一袭墨青色缎袄儿,额头上戴了一块玉色如意纹理的抹额,除了左手手腕上套着一个通透碧绿的玉镯子,全身上下再无一丝装饰,许是操持料理着老太爷的身后事儿,这一个多月以来,清减憔悴了不少。
老夫人走在罗汉床前往上头一瞧,只见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瘦小的女娃娃,在老夫人印象中,七丫头是几个丫头中生得最整齐的,虽性子被阮氏养的唯唯诺诺、颤颤悠悠不打眼,但阮氏绝对是掏心掏肺的对待这么个唯一的宝贝女儿,即便在下人隔三差五的苛扣及苛待下,依然将那七丫头养得白白胖胖的。
却未料,大半年过去了,非但没有长肉长个儿,反倒是瘦的小脸上无一丝多余的皮肉了,不过巴掌大小,差点叫人认不出来了。
身旁的周妈妈见了,只不住摇头道:“瞧瞧,这可怜见的,这大半年,怕是遭了不少罪。”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见厚厚的被子将她的口鼻都给捂住了,只弯腰亲自给卫臻掖了掖被子,她不过轻轻碰了碰,却见睡着的小丫头一脸不安的蹙着小小的眉头,整个身板就跟受到了某种惊吓似的,下意识的抖了抖,老夫人立马放轻了动作,直到人眉头渐渐舒缓后,老夫人这才收回了手,面上有些复杂,嘴上却缓缓道:“倒是个命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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