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皇后吩咐宫人起火盆筛酒,初听娜仁那一句,还笑道:“若是喜欢就常来,我这几日也闲着,这偌大宫殿,我可孤独得很。”
一时酒菜布置齐全,众人分坐,娜仁这半日冷眼看下来,皇后与佛拉娜倒当真相处得不错,皇后笑容端庄却并不端着架子,对佛拉娜全无高高在上之感,佛拉娜对她便很亲近了。
席间自然是言笑晏晏推杯换盏,皇后举杯道:“论理,你们是在这里久了的,我不过是初来乍到,若有哪件事是我疏漏了的、未做到的,还得请提醒提醒。”
佛拉娜几乎是立刻毕恭毕敬地道不敢,娜仁心中轻叹,却也笑意盈盈地道:“娘娘这是哪里话,您的宫务打理得不好,上头还有老祖宗与太后呢。若说真能帮上您的,只怕就是自家殿里短了什么,来找您告状了。”
皇后抿唇微微笑着,“这话我可记在心里了,你不拿我当外人,我自然是心里高兴。来——不愧皇上百般推崇你的手艺,这就可比外头的好了不知多少。”
“可不当这句话。”娜仁笑吟吟地:“这若是传出去了,我得得罪了多少人啊。”
正说着话,眼见外头天色渐渐暗下来,忽听外头一阵脚步声,皇后身边的九儿进来通传道:“慈宁宫的福宽姐姐带着人过来了。”
“准时来叫你的。”康熙看了娜仁一眼:“老祖宗可真是恨不得把你拴在身边不放开,出来半日都不安心。”
果然,福宽进来,身后带着娜仁屋里的岂蕙豆蔻,二人一个捧着苍青色羽缎大斗篷,一个捧着小手炉,齐齐向众人请安见礼。
福宽道:“老祖宗说了,天儿黑了,又起风了,凉得很,遣奴婢来看看。倘若诸位主子吃的差不多,且得带娜仁格格回去复命呢。”
“让老祖宗操心了。”娜仁笑着起身,又对康熙、皇后轻轻一欠身:“容我先告退了,一时不回去,老祖宗一时不安生。”
皇后刚张嘴还没说什么,康熙便道:“让人多点两盏灯,梁九功——寻两个身材高大的人来护送娜仁格格回去,也挡挡风。”
“哪里那样娇弱了。”娜仁好笑地微微摇头,皇后适时开口:“需得这样,不然叫老祖宗知道还以为我们不精心呢,况阿姐身子本也弱些。”
就这样,娜仁被人一路簇拥着回了慈宁宫,太皇太后歪在炕上,眼睛微阖,嘴唇一张一合默念经文,手中一串念珠不疾不徐地拈着,听见响动也没睁眼,只随口道:“回来了?”
“回来了。”娜仁笑盈盈答应着,苏麻喇上来给她解了斗篷,一摸手:“哎呦呦,好凉,不是让岂蕙带了手炉去吗?福安,还不快给格格斟一碗热热的奶茶来。”
娜仁道:“外头风刮人,手心捂着手炉,手背露在外头,哪有不凉的?”
苏麻喇道:“很该把手捂子找出来了。回头在库房里翻翻,也几块好皮子,岂蕙的手艺好,让她先缝出两只用着。”
“很该这样。”没等娜仁推拒,太皇太后已对她轻轻招手:“过来这边儿坐,炕上暖和。”
娜仁一笑,过去挨着太皇太后坐下,她将身上轻绒毯子往娜仁身上一裹,端起茶碗轻抿一口,似笑非笑问:“皇后宫里吃得舒服吗?”
“累。”娜仁叹了口气,“倒也不是什么明枪暗箭,不过皇后……”
“皇后是个聪明人。”太皇太后轻笑着,“和这种人相处啊,无论聪明糊涂,习惯了都是最舒服的。不过你的性子,与人交往一向讲究个清透见底,那就难了。想要与她交心,少说得捧出一颗红心来巴巴给她看一年,她能真心为你处处好,便也是福分。”
娜仁倚在她怀里,摇头晃脑:“我也不求这一份交心了,只要她不找我麻烦就好。”
“那就简单了。”太皇太后轻抚着她的发髻,笑呵呵道:“她可不敢找你的麻烦。她就算敢让遏必隆的女儿殿前罚跪,也绝不敢动你一根头发丝儿!”
娜仁笑嘻嘻道:“娜仁可全靠您了。”
“你呀!”太皇太后摇头轻叹着,眉眼间俱是无奈,又满满当当都是笑意。
隔日天气渐冷,娜仁琢磨着前头慈宁宫花园里那两棵柿子树上的柿子。
往年柿饼也做过,也成了,去年挽袖子试了一回酿柿子醋,结果试得灰头土脸的被康熙笑了三日,今年雄赳赳气昂昂昂地拼着一雪前耻,很是用心准备了一番。
正当她忙忙活活的时候,内务府也动了起来。
康熙御旨命内务府给钮祜禄氏拟个封号,这就给了前朝暗示,宫妃入宫之日将近。
佛拉娜上午过来的时候娜仁忙活着,没空与她说话,下午她再来,命人沏了茶、摆上茶点,二人在炕上坐了,轻啜一口茶水,通身的寒气便都被驱出体内。
佛拉娜见娜仁悠闲品茶的模样,着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品茶!宫里都传遍了,皇上下旨让内务府替钮祜禄氏择吉号,眼看是要封妃,你这边可半点消息都没有,你可坐得下来!”
“我有甚坐不下的?”娜仁轻笑着挑眉,捏起一颗梅子递给她:“尝尝,这姜香雪梅清甜可口,还暖脾胃,这天儿伴着茶最好。”
佛拉娜手里胡乱绞着帕子,满面的急色,“这封妃不封妃、或是同封妃有没有封号,里面的门道差别可大着呢!皇后也便罢了,左右人家是中宫,咱们没法不尊敬,人又是个贤惠人,处事妥帖,咱们也没有不服的。可钮祜禄氏呢?我可听人说,她最是个冷僻孤傲、桀骜不驯的性子,你看着软和,可也是个不服软的,若真叫她拿捏住你,这以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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