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略感无奈,娜仁悄悄一笑,道:“我明儿照来。”
嬷嬷便也笑了,道:“这几日老奴瞧着太福晋的样子,心里着急却没法子,好在今儿您来了,那素角子太福晋竟多用了两口,也不知是您劝的话入了太福晋的耳,还是咱们这些个人伴着不下饭。”
“太福晋喜欢,我日日让人做了带来,或哪日我来不了,也打发人送来。”娜仁拍拍嬷嬷的手,道:“只是如今太福晋这个样子,还得您多劝劝,好歹太福晋自己的身子才紧要,任是天大的福气,都在后头呢。人道老来福,太福晋这还年轻呢。”
嬷嬷长叹一声,将宫女递来的宫灯递与琼枝,道:“您的话,老奴记住了,天儿也不早了,您回吧,再玩宫门就要落锁了。”
纵是如此,回到永寿宫时,长街上的梆子已敲了起来,正是戌正,宫门落锁的时分。
乌嬷嬷留在宫里,见她的影儿忙迎上来扶她入内,又催促宫人落锁,边道:“这是去哪里了,也不打发人回来说一声,眼见各宫的主儿都回来了,正着急呢。若不是李小主路过时给说了一声,还不知道您往宁寿宫去,岂不揪心?”
“是我的错,下回必定打发人来回。”娜仁扯着她的袖口讨饶,正说着,步入正殿,星璇捧一盅银耳羹上来与她,催促道:“快暖暖身子。”
半刻后,娜仁宽了外头的大衣裳,卸了钗环净手后斜倚着软枕往炕上一坐,乌嬷嬷领着宫女们搬了杌子在地毡上坐下,守着火盆铜罩旁针线,岂蕙带着竹笑,烧起铜熨斗,熨烫娜仁明日预备穿的衣裳。
琼枝拖鞋上了炕,到娜仁身后跪坐着,慢慢替她解发髻。
娜仁坐着听她们闲话,琼枝说起石太福晋的身子来,娜仁叹了口气,正逢星璇从外头进来,随口问:“灶火都熄灭了?”
“都灭了,您放心吧。”星璇笑吟吟地答道,豆蔻用脚勾来一个小杌子在自己身边,一努嘴示意星璇来坐。
娜仁吩咐:“今儿做的拿到蒸素角子,石太福晋很喜欢,日后常备着,我去看太福晋的时候便带上。”
星璇忙应着,乌嬷嬷道:“这冬月里叹气不好,主儿快别提这个了。太福晋也是个苦命人,您有这心,时常去坐坐也好。不过我见今儿个的天就阴沉得厉害,只怕夜里是要下雪了,明儿能不能出门还是两说呢。……竹笑啊,主儿的炕床烧上了吗?”
竹笑忙道:“烧上了,尊您的话,怕上火,没敢多少,如今热乎着,半夜也是温温热的,明儿一早把汤婆子塞上,一夜都不凉。”
乌嬷嬷微笑点头:“不错,是这个道理。”
几人又说起今日坤宁宫祭祀的几件趣事,不过拣觉着有趣儿的说,想引娜仁一笑,却见她兀自盯着羹汤出神,不免有些气馁。
琼枝将娜仁的头发在背后用红绳一系,将零零散散的短簪用绢帕包好捧在手上,向娜仁轻声道:“您若放心不下,时常过去瞧瞧就是了。太福晋这些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不至于为了这一件事就消沉。”
“我哪里不知太福晋坚强呢?”娜仁微微摇头:“只是自打先帝去后,奇绶就成了太福晋唯一的依靠与希望,如今他一撒手去了,太福晋多伤心,咱们都体会不到。今儿瞧着太福晋那个样子,我就觉着心酸,往常多显年轻的人,如今鬓角都白了。”
“左不过都是‘命数’二字。”琼枝叹着气,低声道:“您快别消沉了,您这心情不好,一屋子人心里都不舒服。说来今儿清梨小主在席间抚琴,那琴音儿可真好听,比宫中乐师都强过千倍百倍。”
“她的琴练了许多年,都上都是茧子,岂有不精熟的道理。不过那玩意也讲究个天赋,你看你主儿我练了这么多年,也就弹出个比杀猪好听点的音儿。”娜仁一撇嘴,复又道:“睡吧,天儿不早了,明一早还要去给皇后请安呢。今夜若是下雪了正好,我也偷得一日闲,你们就不许叫我,让我睡到日上中天才好。”
第24章
当晚一语成谶,夜间果然下雪了,北风呼呼地吹,皇后一早遣人告与各处免了一日的请安,琼枝听了消息,对半梦半醒间眯着眼睛支手坐起来的娜仁轻声道:“且睡吧,今儿早晨请安免了。”
娜仁迷迷瞪瞪点点头,卷着被子往里滚了一圈,在枕头上蹭一蹭,很快又睡熟了。
琼枝把汤婆子塞到她脚底,换下原来水已凉了的那个,替她拉了拉被角,小心将床帐子掩好,走出了娜仁的卧房。
正殿里擦桌椅的、扫帐幔上灰的、拧着厚布巾抹地毡的,忙忙碌碌,见琼枝出来,似有话说的样子,便纷纷撂下手中的活计。
琼枝目光缓缓在众人身上掠过,打扫宫殿的活计里,除了些极精细的,粗活都交由永寿宫本例上的宫人做,手脚倒都利落。
这些人与琼枝相处的时候不多,却也知道她是个温厚却细致的人,素日虽不拿大,差事上要求却很高,此时不免心内战战兢兢,等候吩咐。
岂蕙竹笑几个也将手上的活计放下,等着琼枝吩咐。
琼枝缓缓道:“早膳且在灶上温着,今儿个天凉,大家把厚衣裳都找出来穿上。告诉星璇,煮一大锅姜汤,与院里杂扫的宫女太监们,再有疏风避寒丸,每人一丸分去,咱们尚且在屋里侍候,扫雪的活计却是他们的,千万别受了风寒。上夜的太监多与他们两床棉被,夜里廊子上点一个炭盆,让太监们在那里暖暖。用最厚的那个铜丝罩罩上,万不可透出火星子来,忽然你我九族都要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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