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只道还有清梨呢,石太福晋却道:“她自不需我这一份寄挂,我只想着你,你不许推辞。”又看向清梨:“你可有恼的?”
清梨忙跪下道:“清梨一心只愿能够侍奉表姑母于病榻前,甘愿尽孝道,以全姑祖母之拳拳疼爱、慈和教养,不敢有所谋求。娜仁姐姐与您无母女亲属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当为半女,您有何所赠,即便倾尽一切,亦是应当,清梨不敢有言。”
石太福晋看她一眼,似喜似悲神情复杂,最后尽数压下,只微微点头,“你这样很好,清静自守,不嫉不妒,守住本心才能在宫中立足长久。”
清梨恭敬应是,娜仁看着愈发觉得怪异。
等陪了石太福晋半日,打她殿里出来,娜仁又去别了一圈,出去就见清梨带着人清清冷冷地站在宫门甬道前,一身孑然地,寻春陪在她身边,却微微落后两步,低垂着头,主仆分明。
娜仁心中一叹,走过去,“走吧,看你晚膳没吃好,去我宫里,让星璇擀两绺细面,打了卤子,还有鱼虾丸子清水煮开,还有那些个熏肉小菜,咱们两个再吃一顿加餐。”
清梨微怔,然后笑着点头答应,“也好。”
娜仁是眼看着清梨晚膳没吃好,低着头数饭粒一样,时时刻刻恨不得站起来给石太福晋端汤夹菜,吃得很不安心。
刚才也是,分明身边有人,站在那里却仿佛孤零零一个人似的。身姿绰约腰背笔挺地立在那里,眉含远山满目孤寂,不见怆然,却很令人心酸。
“我瞧你在太福晋身前毕恭毕敬的,倒没多少亲近。太福晋老人性子,晚辈撒娇她才更开心,你这样通透的一个人,怎会不知呢?”二人缓步慢行,这会日头最好的时候已经过去,天儿倒还算暖和,二人走起路来也是不紧不慢的。
清梨淡笑着,平淡的笑意让人心里发苦:“我如何不知,只是……家教如此罢了。若真亲近起来,先不论我如何,太福晋先要吓坏,疑心我是否被人掉包的。”
第32章
天儿逐渐暖和,眼见清明将至,福宽一早领着岂蕙将娜仁冬日的大衣裳在院子里晾晒,再有琼枝引豆蔻、竹笑等人将娜仁库房里的布匹毛料书画那些怕潮湿腐朽虫咬的东西,均寻出来一箱箱晾在日头底下。
皇后近日事忙,今儿免了宫妃请安,娜仁起得便也晚些,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殿外来往的热闹,倒是压得悄无声息的。
乌嬷嬷亲在殿内侍候,娜仁也不叫她劳动,麦穗进来听使唤,娜仁便命:“搬个杌子来让嬷嬷坐了。不叫你琼枝姐姐她们,且叫她们忙着吧,你来与我梳头。”
麦穗忙道不敢,娜仁却笑道:“有什么不敢的?你自己也不梳头了不成?不要那些个繁琐东西,与我打两缕辫子盘上,梳好了有赏的。”
乌嬷嬷再三推却后方被娜仁压着坐下了,粗使宫女将铜盆、面巾等物端了进来。
娜仁闲闲伸手推开妆台旁的窗子,琼枝向内瞥了一眼,也没忙着动身,只缓缓道:“净面的茉莉羊奶儿香皂在更衣间脸盆架旁的小银盒里,匀面的脂膏收在镜架下绘兰花的屉子里,胭脂水粉在下一格,梳头的东西在最下头那个屉子里。妆台旁大匣笼最顶上那个绘茉莉花的屉子里是日常丝绒绢花,耳坠子都收在架几上那个能转的嵌螺钿四面双对小首饰柜子里……”
娜仁满脸幽怨:“琼枝,在你心里,我还是最重要的吗?”
“……”琼枝默默一瞬,继续道:“这箱子里的堆花绫留一匹出来做被面,前儿新得的那一床丝绵被,改日添个被袷行上。”
岂蕙应了一声,在旁边指指点点:“蝉翼纱也不错,绵纱被也要先预备着,夏日的薄被要勤换熏香。”
说着又命小宫女记下,几人忙得热火朝天的,娜仁撒娇撒了个寂寞,重重哼了一声,把窗子一合,一扬下巴:“麦穗,来梳头。”
麦穗强忍着笑答应一声,先向更衣间里取了香皂出来,与娜仁洗了脸,绞湿帕子与她慢慢擦拭,从镜架下屉子里取出木梳、篦子等物,就着茉莉花水徐徐为娜仁通发。
岂蕙看了眼被关上的窗户,微微抿唇,却被琼枝按住了,“忙吧,一早闹一闹,正好醒醒神。这块蜀锦不能再收在箱子里了,取出来做个什么……这尺寸,添个绵纱里子,做一件紧身也够了。”
岂蕙拿在手上比划比划,点点头,又道:“但若只添一层里子,只怕还有冷的时候,添上薄薄一层棉,我连日赶出来,正好能穿一段时候呢。”
“你是行家,听你的。”琼枝点点头,环视一番庭院里晾着的满满当当的箱子,轻叹一声,“若再多一些,这院子可晾不下了。”
福宽听了忍不住一笑,娜仁听她们说笑,就想有小猫爪子挠她心口一样,不由又推开窗子听墙角。
麦穗手上的动作很轻,却是出乎娜仁意料的利落,她不由感慨:“你这手脚倒干脆。跟着竹笑还适应吗?”
“竹笑姐姐很体贴奴才,虽然奴才天赋不佳,也仍然教导耐心。”麦穗略有些羞赧地道。
娜仁从镜子里看了看她,笑了,“她也常挂你做事仔细心思细腻,说你跟着她可惜了。”
麦穗忙道:“再没有这个话的。”
娜仁想起竹笑与她说的话,又看了麦穗一眼,微微拧眉,不再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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