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脸色很难看,“这孩子如今已……不吃人乳了。”他一拳锤在旁边的镂空雕花的落地罩上,上好红酸枝的硬木让他手上快速出现红痕,他也顾不得疼,咬牙切齿地道:“张氏不堪为人母,那些奶娘也都是无能之辈!怎配继续在公主身边照顾?!朕已将她们尽数发落出宫。公主身边的人,再请老祖宗出马,亲自挑选身家清白稳重能干的伺候。奶水……”
他迟疑了一下,乌嬷嬷忙道:“小孩子赶上母乳不丰沛的,用羊乳滚开了也是一样,虽然膻味重些,养分却很好,不比人乳差。说来娘娘幼年还正经吃过一段时日的羊乳。”
康熙微微颔首,面容略微缓和,“就按嬷嬷说的吧。”
小姑娘也不怕生,止了啼哭,在乌嬷嬷怀里就“咯咯咯”地笑,没一会儿却又苦了起来,还极力往外挤。
娜仁心里还七上八下地没落地呢,见她哭起来,也顾不得与康熙说别的,往外推的话暂且压下,忙问:“这是怎么了?”
“怕是脏了戒子了,不妨事,老奴抱小公主看看去。”乌嬷嬷抱到暖阁里一会儿,再出来时面上却带着疑惑,康熙试探着道:“是饿了?”
一直在旁边没插上手的豆蔻忙道:“新鲜的羊乳有,就在小茶房里,预备着主儿睡前喝的,滚开了却没放去腥膻的东西呢,我这就去热一热端来。”
未一时,只用小碗盛了一满碗羊乳来,并一个小银匙,看分量就知道豆蔻的心意。乌嬷嬷却道:“多了。”她抱着公主在炕上坐了,用小银匙一点一点将羊乳喂给小公主。
小公主也好糊弄,没嫌这东西膻味重,小嘴巴快速蠕动着急急喝了能有小半碗进去,入了口就不往下咽,只用小舌头将银匙往出顶。
乌嬷嬷便笑着道:“这就够了,小孩子喝多了也不好。”她摸摸公主的肚子,又动作娴熟地拍了个奶嗝,笑呵呵道:“豆蔻你也忒实诚了,小孩子足量小半碗也尽够了。”
豆蔻见公主不哭了,长松了口气,嘟囔道:“我方才也想不起什么了,只怕不够。”
娜仁刚才还有意拒绝,康熙夺她面色,对症下药:“这孩子到了别处,只怕她们惦记着日后有自己的孩子,还不用心,满宫里,朕也只放心阿姐你照顾。你只管放在身边,让她好生长大便是,你也当养个解闷凑趣的。老祖宗定然也欢喜,这孩子又听话不爱闹,阿姐这里还有个乌嬷嬷是各种老手,定然照顾得好,不必担忧。况且便是真出了什么事儿——也是她亲娘害的,和阿姐也没什么干系。”
提起张氏,他又是咬牙切齿的。娜仁深看了他一眼,岂会不知里头定有猫腻,一时也来不及问,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觉得怀里一沉,手忙脚乱地捧住了软乎乎的小祖宗,瞪向乌嬷嬷:“您也作弄我!”
“主儿听话,胳膊捧住小公主的颈子,另一只手拖住屁股,抱着就不怕了。”乌嬷嬷笑眯眯地道,娜仁当年也是抱过弟妹侄子外甥的,抱小不点却不怕,没一会就找回手感抱住了。
康熙见她微微动容,在旁边猛敲边鼓,娜仁只得叹道:“也罢,终究是顺了老祖宗的意。”
“阿姐,朕也不知到底谁信得过了。”康熙听她这样说,彻底松了口,苦笑一声,抹了把脸,又打起精神,道:“朕的女儿,不求那劳什子的眷恋,也不用那‘娘’字。阿姐既然决意养她,日后她就在阿姐膝下,阿姐取个顺口的名字,和张氏再没有干系了。”
娜仁深看了看他,怀里软软一团,咯咯笑着看她,又眯着眼睛打着哈欠往她怀里蹭,真叫人心都化了。
最后她还是默认了康熙的说法,仰头透过窗子向窗外看了看,缓缓道:“今夜月光皎洁,公主的乳名,就叫‘皎皎’吧。”
康熙品着这两个字,轻笑着点点头:“皎皎之白。也好,愿小公主一生清正洁白,不要学了她那个……”他猛地住了口,眉目间微透出狠厉来,对着女儿又是万般的温柔:“从此,她与张氏再没有关系了。慧妃之女,朕之长女,皎皎。”
他徐徐回首凝望众人,其勒莫格与梁九功带头跪下,“恭贺慧妃娘娘喜得爱女。”
乌嬷嬷与琼枝等人随后,娜仁心缓缓沉下来,平复一下心虚,皎皎又用力抓着她的衣襟,乐得眼睛都眯成缝了,嘴里还不断打着哈欠。
她心一下就软成棉花糖了,想当年她都把母爱泛滥到康熙身上了,现在也不差这一个小丫头。名字都给人取了,在给退货,未免不美。
于是点点头,默认了。
张氏被打入冷宫,大公主被抱到慧妃宫里的消息快速传遍。皇后本也未曾入睡,守着一豆烛光在炕桌旁做针指,大红撒花软绸上绣的百子千孙,一针一线都满怀期许。
九儿端着碗茶进来,奉与皇后,“针线半日了,您喝口参茶歇歇吧。这眼看要出了正月,二月里头事也多,您可得好生养精蓄锐。”她将康熙把大公主抱到永寿宫的事情说了,又低低道:“皇上在储秀宫发了好大的火,伺候公主的人、还有张氏身边的人,通通打了板子赶出宫去,张氏免去位份,移去乾东五所幽禁养病,只留一个宫女伺候。”
皇后拧眉沉思着,好半晌忽地道:“大公主给了慧妃也好,在张氏身边,平白耽误了她。既然慧妃喜得爱女,备一份厚礼贺她,告诉下去,皇上既然说大公主日后与张氏再无干系,那大公主,便只有慧妃一个额娘。若是哪一个漏了嘴,本宫可不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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