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两个。
这些年,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的,有走有留,也不知在这世道上,如何才是好的。
也是这日,坤宁宫中,长久以来皇后安心养胎的宁静被打破,只见坐在炕上,目光在跪在地上的秋嬷嬷与赫舍里庶妃身上徐徐扫视,面色冷得仿佛冰冻三尺。
兰嬷嬷眉头微蹙地看着秋嬷嬷,满是不赞同。
秋嬷嬷磕了个头,道:“请皇后娘娘放心,若真被太后查出来,老奴一力担下所有过失,定不连累娘娘。”
赫舍里氏惶惶不安,低着头,手里绞着帕子,没敢出声。
“嬷嬷,你好糊涂啊!”良久的寂静后,皇后终于开口,面带悲色:“你怎么能……你知道谋害皇嗣是多大的罪吗?”
秋嬷嬷道:“只愿为娘娘腹中皇嗣扫清一切障碍,老奴在所不惜。”
“时值此时,嬷嬷还看不清吗?!”皇后柳眉倒竖,冷凝的目光刀子一样砸在赫舍里氏身上,转而看向秋嬷嬷,又满是哀痛,“你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本宫腹中的皇嗣,是给赫舍里家铺路!本宫的孩子,不需要这样的手段铺路!”
她下巴高高地昂起,仿佛骄傲的凤凰,从未低下高贵的头颅。
秋嬷嬷垂眸未语,赫舍里氏已经浑身瑟瑟,皇后终于开口,面带疲态地道:“明个宫人跟出宫,本宫知会过内务府,嬷嬷也出宫去吧。这些银票和金银——”
九儿碰上一个小匣子,打开其中金银珠玉璀璨,还压着一张面额五十两的银票。
皇后叹道:“嬷嬷在宫外置间宅子,养老吧。这些东西,足够您安安稳稳地过完后半辈子了。”
秋嬷嬷终于动作,只见她膝行至皇后身前,抱住皇后的腿,一副天塌了的模样哀求道:“娘娘!不要啊!老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老奴只想服侍您、服侍未来的小阿哥,一辈子在您身边啊!”
“您服侍了我这么多年,又照顾过承祜一场,为了这么多年的情分,我给你脸面。”皇后手扶起她的头,神情似是哀伤,又冷得吓人,“所以那件事的我替您扫干净,却不能留您在身边了。出宫养老去吧,嬷嬷。”
秋嬷嬷还要哀求,却被走上前的兰嬷嬷拉住,这个一向脸上带笑的老好人冷着脸,难得严肃,“听娘娘的,这是你最好的结果了,秋儿。”
她心里满是哀伤,看着这个一辈子的老姐妹,眼眶发酸,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秋嬷嬷被兰嬷嬷带了下去,皇后扫了赫舍里氏一眼,轻嗤一声,“心比天高,在宫里是活不下去的。从此以后,安安分分地,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个忠告。皇上忌惮你我,家里无论叫你做什么,不要答应,才能安稳了此一生。不然无论当下荣华还是日后子嗣,只怕都与你无缘了。”
“皇后姐姐救我——”赫舍里氏惶恐不安地膝行上前扯着皇后的袍角,皇后揉揉额头,摆摆手。
便有宫人上前拉着赫舍里氏出去,一出殿门,赫舍里氏下意识地端正了姿态,敛起哀容,却还是眼带祈求地看着九儿。
九儿面带恭谨,一举一动都挑不出分毫错处:“小主慢走。”
赫舍里氏强压住心头的惶惶不安,被贴身宫女搀扶着,离开了坤宁宫。
五月将近,宫中的端午早早就在预备着,只等当日宴饮。
却到底,被忽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
第57章
皇后难产。
宫中仿佛被一片乌云笼罩,往日灿烂辉煌的金黄琉璃瓦也光泽暗淡,众人心头沉甸甸地坐在坤宁宫偏殿里,强作镇定。
太皇太后手中的念珠拈得飞快,康熙在偏殿里来回踱步,急切地盼望着另一边的偏殿中能传来好消息。
娜仁看着殿内芸芸众生,只觉‘众人皆醉我独醒’,却又比他们更觉酸涩,垂着头,摩挲着腕上那一串红玛瑙珠,默然未语。
“生了!”东偏殿忽地爆发出稳婆带着庆幸的喊声,隐带泣音:“是个小阿哥!是个小阿哥……”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回过神来神情各异,纳喇氏攥紧了手中的绢帕,心情复杂。
太皇太后面上透出喜色,康熙几乎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拔腿就要往东偏殿跑——皇后难产了一天一夜,他们也在这坐了一天一夜。
康熙恨不得放肆地笑给普天之下所有人听,他喃喃喜道:“大清等这一天,等了许久了……朕!等这一天,也等了许久了。”
娜仁心里却猛地咯噔了一下,听着婴儿的哭声,心情愈发沉重。
未过几息,慌乱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入在座众人的耳中,是:“皇后娘娘出大红了!”
透过这声音,几乎可以想象到东偏殿内稳婆太医是何等的慌乱不堪。
康熙一脚刚跨出殿门,听得最为真切,几乎是一瞬间,脸煞白的,手扶着门框,呼吸微滞。瞬息,他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厉声喝道:“何人胆敢擅出此慌乱人心之语?”
几乎同时,娜仁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闭目握拳,深呼吸,如此几次,方才恢复平静。
这是对她而言,刨去那些稚嫩的孩子们,第一次直观交集不小的人离世。
即使此时宫中丧钟还未响起,她心里却已然放起悲声。
听着坤宁宫中杂乱的脚步声与噪杂的交谈,娜仁睁开眼,张开手,垂头仔细地打量着,又虚虚握拳,嘲讽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