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语调拖得慢慢的,似乎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一句,话中的冷意却不容忽视。
“是!是!”管事的大松了口气,忙忙连声附和。
“还有——”正当那管事的心中庆幸时,娜仁再度开口,叫他再次提心吊胆起来。
“底下嫔妃的月例,你们都给我好好地备着。眼看过年了,年赏、宫份一点不可以少,别想着在这上面捞油水。再不得宠的主子,她们的份例也是她们应当得的!只要没被罚,你就得按数给!没有的跟人家好说好商量用旁的东西如数补上,谁再干出用那些臭鱼烂虾补鲟鳇鱼份例的事,本宫打断你们的腿!”娜仁一拍桌子,管事的心尖颤颤,连声应是。
“还有,告诉你们赵总管,好生养病——”娜仁笑眯眯地道:“没准哪日闲了,我还叫乌嬷嬷带人看看他去。”
这句话管事的只能答应着,多少品味出其中的敲打来。
待娜仁没有旁的的吩咐了,他一瘸一拐双腿发软一身冷汗地退下去,直到出了永寿宫门好一段路程,才大大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阳光下匾额上永寿宫三个大字金光灿灿,他拍拍胸口,喃喃道:“不愧是宫里养大的主儿……果然不寻常。”
“您少有这样疾声厉色的,底下人都吓坏了。”琼枝换了一盏酸甜的果子露来给娜仁,浓浓的黄橙蜜桔点的茶用了参蜜调和,滋味极好,娜仁饮了半盏,便觉心情舒畅,听她这样说,随口笑道:“如此也好,叫她们知道不能懈怠。”
琼枝却拿起她的手,见手心都红了,不由嗔道:“拍桌子用那样大的力气做什么,手边不是有本书吗?好歹用书垫一垫,瞧手心红的。”
娜仁一看,果然红了——她这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写字或练骑射留下的茧子养着养着也都没了,手心更是柔软,在那硬木的炕桌上一拍,通红一片,这会还觉着火辣辣的。
乌嬷嬷在旁看着果然红了,又是心疼又有些恼,一边念叨着:“您说您和那起子人置气,何必那样大力气拍桌子呢?生起气来打人骂人摔个茶碗花瓶都容易,伤了自己怎么值当呢?”
一边又从炕柜屉子里取出个小盒,打开其中高低不同的瓶瓶罐罐,她取了个梅子青小钵出来,内里盛着颜色淡淡的膏子,她为娜仁均匀抹在手心,清清凉凉的,透着股子清香气。
娜仁眉眼弯弯地,笑了:“连伤都算不上,您却这样小心。”
乌嬷嬷抬头看她一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您呀,还是要学会珍重自己。”
“我怎么不珍重自己了?”娜仁笑吟吟地,也是真心话,“你看满宫里的人,有哪个比我更惜命?”
乌嬷嬷白她一眼,没说话。
慧贵妃在永寿宫对内务府管事大发雷霆的消息迅速传遍宫内,承乾宫里,佟贵妃倚着炕头拧着眉咽下一口补药,闻言微微挑眉,竟有些吃惊,“慧贵妃还有这脾气呢?素日见都是笑呵呵的,不成想——”
“这药可真是苦得很。”芳儿接过空药碗,带着些忧愁地道:“这事叫慧贵妃发现了,在宫务上,想来慧贵妃也不会出什么错处了,这样的大好机会,您真要让出去了?”
佟贵妃眉心微蹙,却道:“不然还能如何?叫人撺掇宫外那些做干货鱼鲜的商人给他们出主意已经是极限了,这一回给叫她落下错处,就不能有下一回。不然真叫老祖宗察觉出来,我也没有好果子吃。也罢,她既然有手段,那这宫务让出去又如何?也是我时运不济,没成想,皇上竟然也借着皇后的身子出手了,早知道,一开始我便不必抱病,反而措施了这大好机会……这养身助孕的汤药也不知有没有效用。”
芳儿忙笑道:“这可是咱们夫人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寻来的,太医也说最是温补,定然有效。”
佟贵妃叹了口气,向后倚了倚,眉宇间透着些忧郁:“但愿吧。”
且说这日节赏如数赐下,永寿宫这边还忙碌着,便有客登门,原是万琉哈氏与戴佳氏联袂而来,一入门,便笑盈盈地向娜仁请安。
娜仁本披着大氅在廊下看热闹,见她们来了,笑道:“不必多礼,快进来吧。今儿宫中各处分发年赏,你们那里的都齐了吗?”
戴佳氏笑道:“托娘娘的福,倒是齐整的。”
万琉哈氏亦道:“可以过个好年了。”
“我还得谢你呢,若不是听你说,真不知道内务府将鱼虾干货以次充好之事。”娜仁招招手,示意她们过来,万琉哈氏抿嘴轻笑,“听说娘娘为这事发了好大的火气,才叫内务府的人惧怕,果然新下来的宫份节赏都是好好的。妾身不争气,一入宫就病了,连带着咸福宫也冷清,若不是您发了这一通火,真不知道怎样过年了。”
娜仁神情温和,“你身子可好些了?”
万琉哈氏道:“好些了。不过是自幼在盛京老家陪伴玛嬷,入了京,第一场冬天,不大适应这边的水土。”
戴佳氏在旁道:“太医院的太医们果然好手段,开方用药都极为精妙,这病好起来自然也容易。”
“瞧我,你这病刚好,就拉着你在风口上说话,实在不该。来——咱们进去喝茶慢慢说。”娜仁笑着招呼她们入了正殿,各人解了大氅,豆蔻带人奉了热茶上来,又端来两碟点心,万琉哈氏道:“还是娘娘这的点心做得最好,饽饽房的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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